第三十六章
孫艾返回招待所,郝濤衝朱警官擠擠眼睛:“這個孫艾,是不是有點兒太矯情,太麻煩。”
朱警官說:“我喜歡講原則的人。”
“是,這樣的人做朋友最可靠,”郝濤況,“不過,沒見過給警方提這麽過份要求的,咱們們居然還同意,也是天下奇聞。”
在兩天時間裏,郝濤準備了一份由上級部門簽字蓋章的“公證書“,注明由於保密需要,公證部門不能公開,但視同具有法律效力。朱警官和郝濤拿到這份文件後,仍然不免擔心孫艾會不會不認可。
孫艾將“公證書”看了一遍,歎了一口氣。
朱警官和郝濤關心這歎氣的含義。
孫艾說:“難為你們為我一個被拘捕的人,準備了這份東西,我不會再沒事找事了。我承認,我確實認識小野新平先生。”
孫艾說,要從頭說起。
郝濤在記錄時,覺得不像在做口供,像在記錄一個童話故事。
孫艾和羅迅從小認識了,青梅竹馬四個字包含的不僅是美好,還有種種痛楚和糾結。孫艾從小美麗聰明,學業優秀,得天獨厚,相比之下,羅迅卻是個略顯普通的男孩子,跟孫艾有明顯的差距。
但羅迅是一個自小就有理想的男孩,執著掘強,不斷追尋。被稱為校花的孫艾被他長久地打動了。在孫艾的鼓勵、幫助下,在羅迅的努力和堅持下,他取得了超出個人資質的成績,完成了名牌大學的學業,成為一名大學老師,像是登上了實現理想的台階。
但人的後天努力不能取得無止境的效果,美好的愛情和婚姻也不可能幫助一個人達到所有目標。走到這一步,羅迅靠努力所能達到的,似乎要到了盡頭。
人有理想是寶貴的,但如果人的天份和資質達不到實現理想的標準,則是一個痛苦的悲劇。那些宣揚“隻要夠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勵誌雞湯其實是美好又虛假的童話,成功的人總是比努力的人少得多,是少數中的少數。愛迪生說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大部分人就算付出了百分之兩百的汗水,也仍然成不了天才。愛迪生和愛因斯坦固然努力,但首先是老天給了他們天才的底子。如果所有努力的人都能當上愛因斯坦,那他就不是愛因斯坦了。
羅迅不是愛因斯坦,隻是一個普通人,也終於回歸到普通,在大學裏成為一個平庸的化學老師。不管他胸中的夢想有多高,終於還是隻能在大地上默默而緩慢地行走。就算身邊有錢良毅那樣的大科學家,他也隻能像麵對一座山巒那樣仰望著,漸漸承認自己的命運。
作為一個妻子,孫艾不會因為羅迅在現實中是什麽樣子而減少對他的愛情。孫艾說,在另一個世界裏,你永遠是一個自信的天才,是一隻翱翔在天空裏,俯瞰蒼茫大地的雄鷹。
羅迅被妻子感動,不是一瞬間的,是在漫長的時日裏深層的情感。但他也是苦澀的,那另一個世界究竟在哪裏呢?
孫艾說,就在你和我的心裏。
盡管有失落,但羅迅和孫艾接受了這種平凡的幸福。
孫艾卻是不平凡的,她沒有走上教學科研之路,卻發揮了自己一貫的才幹和能力,成為一個女性職場精英。
他們以為生活格局大抵就如此了,直到有一天,孫艾有機會接觸到了小野新平先生。
在警方麵前,孫艾不再隱瞞和躲閃,坦誠小野新平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係統,甚至也不是一個具體單獨的係統,而是一個化作事實的觀念。
小野新平接近英文單詞“super”的漢語諧音,意為極佳的、超級的。係統的英文全稱是supersysteam,直譯為超級係統。為了掩蓋和保密,也為了簡捷,無論在哪個語境裏,小野新平成為係統的統一代號。
這樣一個代號完全不意味著係統起源於日本嗎?郝濤在心裏琢磨著,一邊繼續記下“童話故事”。
孫艾對小野新平係統了解詳盡,但直到現在,她隻從一個單一途徑接近和了解這個係統。
小野新平係統采取單線封閉式運行,在其中工作和服務的人員,稱為輔導員。輔導員的職責有兩個:一,尋找條件合適的誌願者(稱為潛天才),運用係統幫助其進行保養升級,成為專業天才;二、發展下線輔導員,但隻能發展一個。
在係統的天才製造流程裏,每一對輔導員和潛天才是一個單獨封閉的計劃,同其他輔導員和潛天才互不知情,完全處於各自的隔絕狀態裏。輔導員隻發展一個下線輔導員,在協助下線掌握係統後,就不再過問下線的活動,也無權得知下線尋找的潛天才及更下線的輔導員。在這樣的發展模式裏,輔導員和下線之間,輔導員和自己服務的潛天才之間,都簽署了嚴格的保密協議。
孫艾說,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小野新平係統的創始者和頂層管理者是誰,有什麽樣的背景。既然在進入時就簽署協議承諾守密,她就覺得有義務始終遵守協議。作為個人,她其實在猜想,如此超前的神奇科技成果,如果沒有國家那樣龐大的機構去運營實施,是不可思議的,尤其是她的上線一直強調,目前這個係統處於尋找誌願者進行試驗的階段,像任何新興科技一樣,待經過改進達到技術成熟,將會在實踐中推廣,造福於國家社會和更多的人,這樣的思路也很像一種國策方麵的考慮,至少是一個超級企業。所以,孫艾認為,她作為輔導員被要求保守的秘密,很可能是國家機密。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係統的開發者可能並不是國家,而是站在國家反麵的人,是犯罪組織呢。”
“不知道,”孫艾搖頭,“我看不出來這樣的技術有什麽危害,或者說,我不願意相信這種技術居然掌握在壞人而不是國家手裏。另外,在那個時候,我已經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