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去年,許達帶著省裏的兩名官員,以考察為名在韓國的七樂賭場首爾江南店欠下了三千萬的賭債,是高利貸。但許達隻告訴我兩千萬。因為他知道,我當時能支配的也就這個數額。我私自挪用龍星集團的資金,將這個窿窿給補上了。可許達瞞下的那一千萬,今年翻成了六千萬,我怎麽給他還?中央巡視組當時就在東山。沒辦法,我安排他去英國避避風頭,可沒想到,韓國方麵派了殺手來殺許達……”

趙月娥繼續講述著。

馮凱和劉青葉又對視了一眼。趙月娥如此痛快地交代,原來是想編個故事,替許佳桐脫罪。

“周浩宇去上海找黑客,入侵了我的私人賬戶,發現了付給韓國的那兩千萬資金的轉賬記錄。由於正是BAT項目運行最關鍵的時刻,我怕這事暴露出去,對龍星集團和BAT項目不利,就雇了許鬆林,讓他偽造車禍,殺害周浩宇並消毀證據。”

“許佳桐參與了嗎?”馮凱問。

“沒有,她根本不知情。都是我一手策劃的。許達的事,她也不知情。”

“這麽說,許佳桐是徹徹底底清白的了?”馮凱問,“那她為什麽要逃呢?”

“是我讓她離開機場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看到她爸被派出所的人帶走,她嚇壞了。我讓許鬆林把她接走了。”

“許鬆林把她接到哪了?”

“我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失去了控製,我也聯係不上了許鬆林。也許,也許桐桐是被許鬆林綁架了……”

“也許?”馮凱冷笑。

“我真的不知道。”

“那好,趙月娥,剛才你說周浩宇去上海找黑客,入侵了你的私人賬戶,你剛才是這麽說的嗎?”劉青葉問道。

“是。”趙月娥猶豫了一下。

“那我問你,你是怎麽知道周浩宇去上海,是去找黑客了?”

趙月娥愣在那裏。

“趙月娥,你還想繼續編下去嗎?”

“是我讓桐桐……許佳桐從周浩宇的上海同學那裏打聽出來的,但許佳桐並不知道我的用意,她以為我隻是關心BAT項目能不能及時拿到保函……”

劉青葉無奈地望著趙月娥。

“那許家福的事呢?你現在還認定你不知道許家福當年偷渡到韓國的真相嗎?”馮凱問。

“我隻知道,許家福在86年就燒死了。”

馮凱和劉青葉收拾桌子上的東西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我說的一切都是實話。”趙月娥在逃命身後說道。

馮凱站住回過頭來。“你我都清楚的很,真正的實話該怎麽說。不急,慢慢想。”

馮凱和劉青葉出了門把門關上。

趙月娥呆坐在椅子上。

龍城某監獄探視室,高風和楊衡隔著玻璃對視。

“嗨,老同學,你的精神狀態比上次我見你的要好。”高風拿起話筒。

楊衡也微微笑了笑,但笑得並不自然,他看著高風,一時不知該從何說。

“馬蘭跟我說你在獄中的表現不錯。”

楊衡不說話。

“馬蘭說你想見我。”

“高風,我向你道歉。”

“我不是你的道歉對象。這是我經常說的一句話。”

“在我媽的事上,我說謊了。”

楊衡抬頭看著天花板,陷入回憶。

1995年,龍灣縣羅紅英的平房裏,八歲的楊衡正在臥室裏睡著。

這時外屋有什麽動靜驚醒了他。楊衡睜開眼,他聽到關院門的聲音。楊衡看了看**,他母親不在。臥室的門關著。

這時,他聽到屋門打開的聲音。

“你嚇死我了。黑燈瞎火的,你坐在門口幹啥?”是許廣義的聲音。

“你幹嘛去了?”羅紅英問。

拉燈繩的聲音傳來,一絲亮光透過臥室的門縫射進來。

“和我表哥他們打了會麻將……”許廣義說。

“打麻將能打出一身泥來?”羅紅英不信。

“我騎車回來不小心摔了一跤……”許廣義繼續敷衍。

“許廣義,你跟我說過一句實話嗎?有種你就說一句實話給我聽聽。”

“深更半夜的,你鬧什麽鬧……”

楊衡從**下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的門邊,輕輕地推開門,朝門外望去。

許廣義一身的泥,正在倒水。穿著睡衣睡褲的羅紅英正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許廣義。

“你們去挖許家祿的墳幹嘛?”

正在喝水的許廣義被水嗆著。他大聲地咳嗽著。好一會他才止住咳,扭頭盯著羅紅英。

“你怎麽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你跟蹤我?”

“別轉移話題,你們去挖許家祿的墳幹什麽?”

許廣義突然撲上前,一把把羅紅英推到牆上,勒住羅紅英的脖子。羅紅英掙紮著,但許廣義不放手。

“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放……開我。”羅紅英掙紮著。

楊衡恐怖地望著這一切,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告訴我,還有誰知道?”許廣義的聲音滿是憤怒。

“沒人……沒人知道……”羅紅英痛苦地搖頭。

“楊衡知不知道?”

楊衡嚇得忙躲在門後。

“不……知道。”

“我告訴你羅紅英,這事你要是說出去,哪咱倆可就離死不遠了,你聽到了沒有?”

楊衡再趴在門縫裏往外看。

羅紅英拚命點頭,許廣義這才鬆開手,羅紅英摸著脖子蹲在地上咳嗽著。

許廣義緊張地在屋裏轉著圈。緩過勁來的羅紅英突然抄起一個小板凳,起身朝著許廣義砸去,許廣義緊緊地抓住那板凳。

“許廣義,我這麽待你,你竟敢掐我……”

許廣義奪下羅紅英手裏的小板凳,緊緊地抱住羅紅英。

“你他媽的給我住嘴,小心把楊衡給弄醒。”

羅紅英愣了一下。她掙脫開許廣義的手,朝著臥室走來。

楊衡趕緊飛身跑到**,拉過被子躺下裝睡。

羅紅英打開臥室的門看了一眼,然後關上臥室的門。

“你跟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回頭逼問許廣義。

“你先去給我做點吃的,我去洗個澡。一會兒再祥細跟你說。”

外麵沒人說話了。楊衡聽到許廣義進入衛生間放水的聲音。不一會兒,廚房裏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

楊衡躺在**,睜著眼睛。

三天後,楊衡正在做著作業。許廣義正在沙發前看著電視,但他心不在焉,心神不定。不一會,傳來開院門的聲音,許廣義從沙發上彈起來,匆匆朝屋外走去。楊衡看著他的身影,放下鉛筆朝著窗口走去。

羅紅英匆匆從院外進來,許廣義迎了上去。

“怎麽樣?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如你們的願了。”

許廣義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他雙手合什朝天上拜著。“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

“保佑啥?保佑你們騙過了警察?”

許廣義嚇得忙上前捂住羅紅英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好不好?我再次警告你啊紅英,把你的嘴給我閉緊了!不然楊衡就等著當孤兒吧。”

講完這一切,楊衡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昨天馬蘭來看我,說網上現在都是趙月娥家和龍星集團的新聞,還有人說許家福沒死。這是真的嗎?”

“有一點可以肯定,你媽是被許達殺死的,是為了滅口。因為你媽知道當年許達和許廣義挖許家祿墳的事,知道他們倆挖墳和DNA鑒定事件有關。“

“我媽也是凶手。”楊衡艱難地說,“許廣義是我媽毒殺的。我當年就知道。”

楊衡和高風都沒有說話,倆人拿著話筒默默地坐著,楊衡低著頭。

“是我攪亂了警方的偵查方向,還讓你爸……對不起。”

“楊衡,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你爸……我說的是楊三水,楊三水不是自殺,他是被人殺死的,偽造成了自殺的假象……”

楊衡望著高風,他似乎並沒有什麽觸動。

“楊三水知道什麽秘密,他們為什麽要殺他?”

“他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楊衡說,“就在那天晚上,我媽殺許廣義的那天晚上,我住在楊三水那,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對我說的。‘楊衡,你知道嗎?我不是你爸。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可我卻當冤大頭,養了你八年’……這是他當時親口對我說的原話。”

高風無言以對。

“他知道真相的一部分,但他應該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許達,也許他認為是許廣義。不然,他們不會放過他的。”

“因為我爸和專案組認定了你媽是殺許廣義的重大嫌疑人,認定你媽已畏罪潛逃。”高風說,“當晚又有你給楊三水做了不在現場的證明,所以我爸他們沒有深究楊三水,讓這個秘密延遲了二十年才被發現。”

“對不起,對不起……“楊衡雙手抱著頭,他在無聲地抽泣著,“要是我當初就把真實情況告訴你爸,說不定你爸早就把你爺爺的仇給報了。對不起……是我的錯。”

“楊衡,孩子不會犯錯,他們是在父母的牽引下跳下火坑的。有些悲劇是永遠也無法讓人忘懷的,要忘記,你必須先記起。謝謝你今天能勇敢地說出來,我相信,你的整個生命從此以後會變得不一樣。”

楊衡默默地抬起頭來望著高風,他早已眼淚縱橫。

“我會給劉青葉打電話,他們會來找你錄口供。”高風說。

楊衡點頭。

“你也許不能從頭開始,但可以從今天開始。楊衡,謝謝你。”高風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