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心動
“林熹朝！”
聲音劃破了黑夜，抵達了被呼喚的人的耳膜。
林熹朝回頭，看到周秦時正往大門這邊跑來，有些許疑惑，更多的是震驚，一束光照過來，路的那頭駛來一輛中巴車。
她猜自己請假是不是刺激到了周秦時同學啊，所以他跟著自己逃課了？
周秦時同學有這麽中二嗎？
她回頭大聲說道：“喂，別學我逃課啊，不對，我正經請假了的！車子來了，我走了！”她走到馬路邊，車子停下來，林熹朝抬腿跳進了車內，慶幸趕上了最後一班車。
林熹朝在車上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習慣性地看向窗外。
對麵寫著津南高中四個大字的牌匾和生鏽了又被刷成深褐色的鐵大門，借著門衛室微弱的燈光依稀可辨，鐵大門後站著的人，遠遠地，看不清臉，可是林熹朝的心裏莫名一緊。
難道周秦時是來找我的？
可能是來找我的吧，但是能有什麽要緊事？
車子都要開了，就算有事明天再說也來得及。
林熹朝安心地坐回位置，司機關上汽車門，踩下油門。
門衛大爺正看到電視的精彩處，被外麵的聲音吵到，他不耐煩地從窗子探出頭，看到被大門攔住的少年，生氣道：“你哪個班的，回去好好上課，別想著混出去！”
周秦時無奈地苦笑一聲，也懶得再解釋了。
汽車的尾燈閃了閃，照亮揚起的灰塵，他站了一小會兒，直到汽車往無邊夜色中駛去才折返。
想想方才自己這邊跑得驚心動魄，還被林熹朝和門衛大爺以為自己要逃課，真像個傻子。
可是這個傻子居然覺得，即便徒勞無功，這也是值得的。
時間再倒回去幾分鍾以前，他還是會這樣奔跑，不顧一切。
“喂，周秦時！”
腳步一頓，好像身後傳來了林熹朝的聲音？
他帶著小小的驚喜遲疑地回頭，怕回得太快，隻是一場幻覺，怕回得太慢，幻覺消失。
不是好像，不是幻覺，林熹朝真的在那裏。
驚喜被一點點放大直到整顆心都被盛滿，他快步朝林熹朝走去。
林熹朝看著黑夜裏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個人，隔著鐵大門，這個場景怎麽，怎麽特別像……探監……
冬夜風寒，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她就站在這裏，而那個人，在一點一點地朝自己靠近。
她曾經，渴慕過的少年，用了整個青春，都沒能忘掉的少年啊，即便人生重新來過，還是會為他心動的那個少年啊，在一點一點地朝自己走來。
林熹朝心跳忽然加速，臉頰也跟著發燙。她將圍巾往上麵拽了拽，遮住半邊臉，隻露出兩個眼睛。
“你怎麽又回來了？”周秦時走近了問道，眉宇間有藏不住的喜色。
在這樣的冬夜裏，風呼呼地吹著，四周都是一片漆黑，隻有門衛室裏透出來的清冷的白熾燈光還有門口那裏懸掛著的一盞鎢絲燈照亮一小塊地方。
鎢絲燈像是經不起寒風折騰，一閃一閃的。
那些明明滅滅的燈光落在周秦時的瞳孔裏，林熹朝覺著好像能從他的眼眸裏看見暖色調的滿天星辰。
心漏掉了很多很多很多拍。
你完了，林熹朝。
她探手壓住胸口，仰起臉咧嘴一笑，想說，因為，在我上車前你喊了我的名字呀，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臉被圍巾遮住，周秦時哪裏看得到她的表情。
“我去叫門衛大叔給你開門？”
此刻的門衛大叔的電視看到精彩處，絲毫沒注意到門外發生的情況。
“不用不用，”林熹朝扒拉下圍巾，指指車子，“司機他們還在等我，我馬上過去。”
想到方才的場景，淺淺一笑。
她在車子開出幾米遠後驀地站起來，喊司機停車。
司機有些不耐煩，罵她是不是神經，林熹朝一邊解釋“臨時有些事情”一邊帶著歉意下了車。
車門關上前，一臉凶相的司機忽然問她是不是還要坐車，嚇得她本來想說不坐了也口誤說成了坐。
司機擺手，催促她快去快回。
林熹朝又是愕然又是感動，但是並不好意思讓一車的人等她。
車上的乘客大多是下班回家的中年人，清楚這是最後一班車，在這樣的冬夜，紛紛對這個剛剛上車的姑娘表示沒有關係。
林熹朝再次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善意，忙不迭地道謝，迅速地跑回學校大門。
“嗯。”周秦時微微點頭，不遠處，汽車安靜地停在馬路邊，無聲地對抗著越來越黑的夜色。
“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呀？還是需要我明天給你帶什麽東西來？”沉默了兩秒，林熹朝問道。
“嗯，這個給你。”周秦時將布袋通過鐵門間的空隙遞給林熹朝。
“這什麽？”林熹朝很是疑惑，原來是要給我東西？拿在手裏還有點重，她有些好奇。
“路邊撿的，覺得你能用得上，先給你了。”周秦時用隨意的口吻說道，說完後也對自己有些無語。
路邊撿的？林熹朝一下子真的不知道要回什麽，這麽著急地趕過來就為了給她一個路邊撿的東西？周秦時還會撿路邊的東西？那她應該道謝還是應該還回去讓周秦時發揚一下拾金不昧的美德上交老師？
隔著袋子，她摸著怎麽這麽像相機啊，她正打算打開袋子看一眼，周秦時出聲提醒道：“趕緊回去吧，別讓別人等太久。”
“那……”林熹朝短暫地猶豫幾秒，鄭重地收好這個“路邊撿的”，對周秦時道了謝後，大步跑向汽車。
周秦時站在鐵門內，這次直到汽車徹底地消失在視線裏才返回教室。
一坐上車，林熹朝繼續對車上的人道謝。
掃了一眼車廂大概十來個人，她拉開挎包，將蘋果分給每一個人。
“節日快樂。”
因為她的這個舉動，車裏本來冷清的氛圍變得十分融洽，大家開始愉快地交談起來。
林熹朝坐回位置上，拉開周秦時給她的布袋，裏麵是幾卷膠卷……
膠卷麽？
林熹朝想起來周秦時的那句“我以後給你買膠卷”，不由得一笑。
在膠卷旁邊的……果然是相機。
而且還是她心儀已久的一款機型，林熹朝又是興奮又是疑慮。
這真的是撿的？那周秦時也太會撿東西了吧，不撿則則已一撿驚人，還成套的！
如果不是撿的，周秦時為什麽要送她相機？這個禮物，於學生而言還是太過貴重了吧。
林熹朝拿著這個相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撫上胸口，周秦時盛滿了星光的眸子清晰地閃現在腦海裏。
這麽多年，其實她早就忘記了最初的最初是因為什麽喜歡上周秦時的，隻是很確定上一世的她喜歡了他很多年。
然後就知道了他終究要和他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人結婚了。
然後她回來了初三這一年。
曆史有了小小的變化，他們之間忽然有了很多的交集。
很多時候，她也問過自己，還喜不喜歡這個少年，還會不會喜歡上這個少年。
最開始的時候答案是否定的，再後來，她自己都不敢深究這個答案。
在感情方麵，她真的不是什麽勇敢的人。
所以前世隻敢卑微地暗戀，從不敢將自己的心意告訴第二個人。
重來的這一世，她找到了人生要前進的方向，所以並沒有花很多心思去想這些問題。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給自己一個確定的答案。
明知道這個人最後可能不會和她在一起還要義無反顧地去喜歡他然後任憑歲月蹉跎也換不來一個花好月圓嗎？
內心裏又有一個聲音說，林熹朝，重生這樣的事情都被你碰到了，命運的軌跡被修改也未可知啊，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可是，重生這樣比中彩票概率還要小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說不定已經花光了她所有運氣，怎麽還能指望更多？
汽車平緩地行駛在越來越深沉的黑夜中，車窗外什麽都看不見。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可以任由自己的錯覺發酵直至無法挽回嗎？
即便有過一遍成長，於很多事，尤其是感情一事，她也無法預知未來。
林熹朝到家已經快九點了，毫不意外地收獲了一頓數落。
她笑嘻嘻地將剩下的幾個蘋果給林母：“這不吃完多浪費啊！”
林母一邊將蘋果收進冰箱裏，一邊戳了戳她腦門：“幾個蘋果要你專門拿回來？你是不是又想翹課？”
“怎麽會呢，我就是惦記爸媽才回來的，再說今天晚上老師也不來。”
“算了算了，明天你早點回學校去！別耽誤學習！”
“遵命！”
夜裏，林熹朝罕見地失眠，坐起來將放在床頭櫃上的相機拿出來上了膠卷，撥弄了一下對焦環，透過取景框看了一會兒窗外，窗外一片黢黑，路燈好像是壞了，連月光也沒有。
她打開小台燈，借著橘黃的暖光，對著書桌拍了一張，又將鬧鍾拿過去拍了一張。
漫無目的地拍了十幾分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拍什麽，她終於關掉了小台燈，將相機放在了一邊。
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吵吵嚷嚷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吵架。
吵了一會兒，聲音減弱，一陣腳步聲後，世界又恢複靜悄悄。
林熹朝躺平看著天花板，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前世的回憶，一會兒是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有關周秦時的記憶，在此刻爭先恐後地通通都湧了進來。
夜越安靜，思緒發酵得越厲害，她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隔壁房間傳來吱呀聲，自己房間的房門被輕手輕腳地推開，林熹朝佯裝熟睡，林母拿了毯子加在林熹朝被子上，又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帶上了房門。
林熹朝這才收住所有的思緒，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至少此刻，她要勇敢一點才行呢。
人的一生，總要勇敢一回才行啊。
勇敢地朝他走去吧，林熹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