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會後悔嗎
駱明天一進到高二教學樓就收到了不少打量他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似乎多了一份小小的期許。
他攔住正要進門的朱文婧：“同學，麻煩幫我喊一下林熹朝。”
朱文婧眼裏閃過一抹驚豔，為什麽林熹朝可以認識這麽多帥哥？
她不情不願地從前門走到最後一排：“林熹朝外麵有人找。”
林熹朝看到駱明天在前門那裏探頭探腦的，迅速地看了一眼夏十七。
夏十七自從換了新座位，下課也不敢多說話了，不是寫作業就是睡覺，現在就趴在桌子上睡著。
林熹朝趕忙跑出去。
不用駱明天說話，林熹朝便知道他為何而來。
“我教你的方法你怎麽不用啊，你還沒和夏十七和好的吧，你別來害我啊兄弟！等會兒夏十七知道我和你說話非和我絕交了。”後麵一句話純粹就是誇張了，林熹朝隻是想讓駱明天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我也想啊！可是這個季節小賣部早沒有棒冰賣了，老板也不肯幫我進。我要是出去買了拿回來都融化了。”駱明天眉頭皺起來，“你幫我想別的辦法。”
“你傻啊？棒冰融化又不會變形！”
“啊？那就是水了呀，我要是拿給夏十七，她豈不是對我更有成見！”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林熹朝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教室，夏十七還在睡著，“你就不知道買棒冰回來給小賣部的老板讓他幫你冰著呀！雖然他不賣冰棒但是冰櫃還在用啊！”
“對喔！”駱明天敲腦門，“果然還是林學姐厲害！我怎麽就沒有想到。”
因為你光長臉了沒長腦子，林熹朝很想這麽告訴他。
“去吧去吧。”林熹朝揮手，忽然覺得有些興致闌珊，這位駱明天同學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她會不會亂點鴛鴦譜了？。
駱明天剛走，林熹朝回到座位上還沒有坐上一分鍾，朱文婧又一臉不樂意地跑了過來：“外麵有人找。”
又是誰呀。林熹朝心下疑惑，探頭往外看隻看到一個背麵的輪廓。
朱文婧對著她走向門外的背影嘀咕了一聲：“林熹朝這是什麽體質！帥哥導體？”
“你說什麽？”周秦時問道。
周秦時主動和她搭話，朱文婧有些受寵若驚，想也沒想地直接回道：“感覺林熹朝很受男生歡迎唄。”
周秦時沒再接話，隔著窗戶他隻看到來人的半邊側臉和林熹朝的後腦勺。
雖然隻有側臉，但是周秦時還是認出了他是誰，五月份大家一起去上網那次誇葉妃瀟操作漂亮的那個男生。
倒不是他對一麵之緣的人有特別印象，主要是最近一個月這位男生來找過林熹朝幾次。
兩人正在十分熟稔地交談。
林熹朝看到他就想跑。
這個高三學長謝羽怎麽說，非要找她拍一組照片。本來呢，林熹朝是很歡迎別人找她拍照片的，但是她也不是所有風格都拍。
謝羽要求的風格她就不大感興趣，不對，是不敢感興趣，他要求拍一組高空攝影。
津南高中附近有一個舊工廠，這個工廠建起來沒有兩年就倒閉了，那幾個紅磚外觀的大煙囪從林熹朝出生那年就被廢棄了。
林熹朝拍過很多次這幾個大煙囪，有時候是在天光乍破的黎明，有時候是在霞光多變的黃昏，她拍煙囪都拍了差不多兩卷膠卷了。
坦白說，她特別喜歡拍這個大煙囪，但是要她爬煙囪頂上去搞攝影創作，她隻怕她相機還沒端穩，就摔個粉身碎骨了。
“林熹朝，你躲啥！”謝羽看她想跑立馬說道。
“我能不躲嗎，你這要求太，太高了！”
最高的一個有差不多一百米，最矮的那個也有七八十米。
“別呀，我爬上去過的，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咱要爬的煙囪頂上都有護欄的，很結實的，是不是！”
“可是我真的怕啊，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了怎麽辦！”林熹朝一陣眩暈。
“絕對摔不死。”
“摔個半身不遂？”
“哈哈哈，別呀，我可以給你雙倍酬勞。”
“大哥，不是錢的問題啊。 你要是有別的題材想拍我很歡迎，但是這種我真的弄不來，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覺得你也少爬一點煙囪。”
“別呀，我小時候常爬，熟得很。”
你熟我不熟呀，林熹朝心裏道，還是說；“你另請高明？”
“別啊，我給你準備一副攀山鉤，加強保護成不？”
“不成不成！你還是請別人！”
“別啊，我見過的攝影師兩隻手都數的過來，你叫我請誰啊是不是？”
敢情是沒人找了才來找她拍的啊，林熹朝淚，謝羽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立即說道：“雖然我認識的攝影師不多，但是你的拍照風格是我認識的攝影師裏最好的。”
這不等於沒有誇獎？
“你有煙囪情結啊，非要拍啊？”
謝羽的目光飄向遠方，從這個角度看根本看不到煙囪，隻能看到小操場上的升旗台，紅旗在風中飄揚，他看著紅旗好像就在看著煙囪。
林熹朝覺著他的眼神裏有了一股憂傷。
“那個煙囪旁邊有一條小路，每一次我爸從附近的廠裏下班回家都會經過那條小路。小時候我經常會在傍晚的時候爬上最高的那個煙囪，第一時間我便能找到我爸的身影然後和他一起回家。
後來我爸不在了，我還是經常爬上去，好像爬上去就能感受到我爸的氣息，欸別啊林熹朝，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也別說什麽節哀順變啊，都過去幾年了。聽說這個工廠年底就要拆了，煙囪應該也會被拆吧。所以我才想拍幾張照片紀念一下。而我總覺得，你可以拍出來我想要的感覺。”
林熹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對於這種帶有情懷的主題攝影她最不忍拒絕。
煙囪確實在他們寒假時被拆除，林熹朝還記得那天她和林熹微去城裏買複習資料，坐在車上，遠遠地聽到一聲巨響，最高的那個煙囪在空中搖晃了兩下，轟然倒塌。
煙囪的轟然倒塌好像帶走了什麽，讓林熹朝心裏空落落的，晚上她還特地寫了一篇幾句話的日記紀念這個煙囪。
再過了兩年，那片空地上建起了新樓房，然後樓房越建越高，新屋大廈，終於是將往日廢棄工廠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曆史感給徹底掩埋了。
往後很多年，或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裏有過一個有大又高的煙囪，也更不會有人知道，有一個男孩，會時常在傍晚時分爬上煙囪的高處，隻為了看一眼爸爸回家的路。
“好，我和你一起去拍。”林熹朝語氣堅定地說。
“真的？”
下列各種說法中正確的是，
A．乙烯和甲苯都能使酸性高錳酸鉀溶液褪色
B．凡是能起銀鏡反應的物質一定是醛
C．在酯化反應中，羧酸脫去……
C．在酯化反應中，羧酸脫去羧基中的氫原子……
C．在酯化反應中，羧酸脫去羧基中的氫原子，醇脫去羥基生成水……
周秦時將C看了三遍，每個字都像漂浮在半空中，湊不成完整的一句話，終於還是將試卷往前一推，隔著層層人頭，目光抵達對角線處的窗戶，落在窗戶框著的兩個人身上。
林熹朝一邊說著什麽一邊對著男生肯定地點了點頭，男生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不許反悔啊林熹朝！”
“知道知道快上課了你快走吧！”
“真的說定了啊！”
“人格擔保！”
送走謝羽，林熹朝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答應了一件怎樣有挑戰的事情，想到那高聳入雲霄的煙囪，雙腿都有點發軟。
所以，你們在說什麽？這句話在周秦時喉間反複翻滾，什麽時候開始，他也變成了一個懷揣著好奇心的凡夫俗子了呢？要命的是，這好奇心裏摻雜著一絲忐忑。
朱文婧說，林熹朝很受男生歡迎。
是的，他老早就知道，寢室裏的男生討論起班上的女生時，對林熹朝的讚賞總是多過其他女生，而林熹朝呢，用真誠對待著每一個人，和班上大部分人的關係都處理得很好，有時候他都覺得訝異，她是怎麽做到的？
他雖然也有一些玩得比較好的同學，但他捫心自問，無法做到像林熹朝那樣，對每一個人都傾心相待。
這樣的她，怎麽會不受人歡迎？
林熹朝坐回座位上，將厚厚的現代漢語字典攤開放到桌子上，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上麵撞，她頭腦發熱啊居然就這麽答應了，現在光是想想都害怕得不得了了，到時候嚇尿了怎麽辦。
“遇到什麽難題了？”周秦時問道，看到林熹朝這哭喪著臉的樣子，內心的忐忑反而落了地。
“呃，”林熹朝彎著上半身，頭離開桌麵一秒，又泄氣地貼向桌麵，“接了一單很有挑戰的客片，我怕我英年早逝。”
“有這麽可怕？”周秦時蹙眉。
林熹朝想了想，望向了窗外，從這裏看，能看到最高的那個煙囪冒出的頭。
“呃，”林熹朝支吾一聲，不知道是要找一個人罵她幾句好讓她撤回這個荒唐的決定還是要有一個聲音來肯定她的決定是值得的，一口氣說道，“那個煙囪你知道吧我答應別人爬上去給他拍照因為煙囪要被拆了不過他爬最高的那個我爬的那個比較矮一點雖然矮一些但也有七八十米，可怕不？”
周秦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麽高的煙囪爬上去拍照？
“你瘋了嗎？”周秦時脫口而出，又是生氣又是擔憂，“這麽危險居然敢答應你腦子呢！”
林熹朝沒有想到周秦時的反應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大聲說話，連前麵的同學都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了看他們。
“那個其實沒有這麽危險，那個，謝羽說上麵都有護欄很結實。”林熹朝坐直了上半身，擺了擺手，聲音很小地解釋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糾結，她以為有人來罵她幾句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去反悔畢竟不是她一個人這麽覺得的不是嗎，可是當有人也表達出反對的意見時，她卻很失落。
“不危險？”周秦時很想撬開林熹朝的腦袋看看她到底怎麽想的，正準備繼續罵她幾句好讓她清醒清醒，還未開口，他看到了林熹朝眼睛深處那一點星芒瞬間黯了下去。
他在腦海裏回憶了一下煙囪的外觀，終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放輕聲音問：“如果不去，會後悔嗎？”
林熹朝的身體一僵，周秦時沒有給她一個確定的答複，可是這句話給了她內心想要的答案。
很多糾結的事情，當我們問自己一句“如果不去做的話，會後悔嗎”，說不定就可以得到答案。
如果不去，會後悔。
她莞爾一笑，對周秦時道：“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