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可真行
東風吹走了二月，吹走了寒冬。
三月裏，萬物複蘇，小城的春天終於不緊不慢地來了。
林熹朝每天忙得不亦樂乎，津南高中的一年四季都太美了。
準確地說，小城的一年四季都很美，尤其是這個時代的小城，沒有過多地被開發，很多地方都完好地遺留著八九十年代才有的氣息，簡簡單單的幾間屋舍瓦房，混合著萬物生長的春日，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地，輕輕鬆鬆就能拍出懷舊複古或者唯美小清新的味道來。
清晨與黃昏，星辰與晝夜，清風與明月，還有生活在這個時代裏的人，有太多太多值得被記錄下來的畫麵，有太多太多往後再也無法複製的瞬間。
林熹朝一次又一次地慶幸，幸好自己是一個會拍照的人，幸好自己回來了，幸好她可以記錄這些彌足珍貴的時光。
可能是因為春天到來鮮花盛開的緣故，也可能是上學期積累了一定的口碑，來找林熹朝拍照的人忽然多了起來。
為了不錯過花期，林熹朝將時間安排得十分緊湊，周末拍，平時下午放學後也會找學校裏沒什麽人的地方拍，晚飯都沒有時間吃。
每次拍照前她都會和對方認真溝通，再根據對方的要求去製定相應的方案，記錄下他們青春最好的模樣。
雖然很辛苦，但每次返圖後收到對方發自內心的感謝和喜歡，便覺一切都值得了。
拍完回到教室，晚讀早就開始了。
“桌椅都幫你擦了哈。”梁樂看她回到座位上，扭頭說了一句。
“好滴，下次我幫你掃地哈。”林熹朝把包塞到抽屜裏，直接坐了下去。
“沒事，你來得早時也幫我擦的嘛。”梁樂擺擺手，把英語書豎起來，念經似地朗讀起來。她讀了兩句就讀不下去了，手伸到課桌裏想摸出漫畫看一看，想到明天英語老師要抽查背誦，認命地繼續背書了。
桌子上攤開一本英語書，旁邊是托梁樂幫她帶的小浣熊方便麵，還有一盒牛奶？
梁樂讀了一會兒又扭過頭來：“剛剛班主任來啦，問你去哪裏了，我說你去上廁所了。”
林熹朝看著桌子上捏捏她圓圓的臉：“樂樂寶寶真貼心。”
她拍照大多進行得比較低調，主要是不想太過於特立獨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在這個時代的小城，相機手機沒有普及，一個應該以學習為重中之重的學生成天背著相機還是很容易引起關注的，而這些關注裏，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對此持不讚同的態度。
她又指了指牛奶：“謝謝你哈，正好覺得吃方便麵很幹。”
“咦，這個牛奶不是我給你的，你知道我隻喝旺仔的。”梁樂驚訝道，她剛剛怎麽沒有發現這個牛奶。
“不是你？那是陸婉柔嗎？”林熹朝抬起頭往陸婉柔的位置看，她正大聲地背著明天英語老師要抽查的段落。
“不知道欸。”
“晚上回寢室問問好了。”
“嗯，不過林熹朝啊，”梁樂猶豫了一下說，“不是馬上要月考了嘛，你整天去拍照很耽誤學習吧。”
“哈哈，謝謝你關心哈，”林熹朝感激地看她一眼，“不過不要緊的。”
成績，過得去就行了。
“真的嗎？也很累吧，我看你最近上課經常打瞌睡哦。”
“打瞌睡不正常嘛，全班沒幾個上課不打瞌睡的吧，隻要老師沒發現就行。”
老師發現了也不要緊，也沒有校規規定上課不許打瞌睡吧，林熹朝默默地想。
“你真想得通啊朝朝。”梁樂感歎道，作為她的室友和同桌，梁樂是和她接觸最多的人。
對於林熹朝，她總是有一點羨慕和欽佩，同樣都是重點班裏的差等生，可是林熹朝似乎從來不會因為成績考試和不會做的題目做不完的試卷而惆悵煩惱，也不會害怕老師，而且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上課的時候認真上課，空餘的時候認真拍照。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她並不能理解林熹朝，作為學生，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學習嗎？
她也問過林熹朝，林熹朝隻是告訴她她喜歡攝影想抓住時間。
可是花這麽多時間在攝影上，真的有點不務正業吧？有那麽一次她看到別人看到林熹朝在拍圖書館外麵的那一棵花樹，那些人的目光裏有好奇有戲謔，還有一些她說不上來的情緒。可是林熹朝像沒有看到一樣，隻顧著挑角度按快門。
後來慢慢的，了解她多一點，她覺得這樣也很好，她自己也漫畫也喜歡畫畫甚至滋生過要成為一個漫畫家的想法，但也隻是想想。
她以為那些早早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且不顧及世俗眼光去為之努力的是屈指可數的少數人。
而林熹朝，就是這樣的少數人。
這樣的少數人，是她的同桌。
林熹朝從來沒有試圖去用言語說服她們什麽，但是不得不說，很多時候，想到林熹朝，她都會放下和同學閑聊的興趣，抽出筆記本，在上麵畫一幅畫。不知不覺，筆記本也都快畫完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在潛移默化中真的是可以被影響的，而且這種影響是正麵的。
啃完方便麵喝完牛奶，林熹朝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也加入了晚讀大軍背誦起英語來。
半晌後，她聽到梁樂對她說：“林熹朝，你好好拍照吧，我會為你打好掩護的。”
林熹朝詫異地看過去，梁樂圓圓的眼睛裏亮晶晶的，她點點頭，笑道：“好的。”
說什麽來什麽，第二天，打瞌睡的林熹朝就被數學老師發現了。
他多次投過來警告的目光，可是林熹朝睡意正酣，腦袋點著點著就要點到課桌上。
“林熹朝，你來說下這個題答案！”
沒動靜。
正盯著課本發呆的梁樂一驚，看向左側，昨天還說打好掩護的今天就被發現了，失職失職，她戳了戳林熹朝胳膊。
“林熹朝！”
這一聲終於把林熹朝叫醒。
站起來那一刻林熹朝有點懵，她看向表情嚴肅的數學老師，心裏一慌，似乎是真做錯了事情被老師發現而感到忐忑不安的學生。
梁樂感覺錯了，林熹朝其實並不是完全不害怕老師，作為學生，她也會有極少數的時刻條件反射般地對老師產生害怕的情緒。
她學生時代最怕的兩個老師，一個是初中的化學老師，一個就是現在點她回答問題的數學老師。
比起化學老師一言不合就開打，數學老師就溫和多了，隻是罵人而已。
一個是身體上的傷害，一個是精神上的。
說不好誰比誰惡劣，反正都給林熹朝留下過心理陰影就是了。
上一世，她的數學成績就一般，數學老師又十分嚴厲苛刻，每每點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有時候隨堂測驗，她如果坐在過道邊，都會把自己的試卷捂得緊緊的，生怕數學老師看她做題目，數學老師如果站在她旁邊，她一個緊張，步驟都會忘記寫。
這種害怕，又或者說是畏懼，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成長閱曆的增加的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此刻站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她沒有做好心理建設，老師在講台上不耐至極，情景再現，就算她心理不害怕，生理還是率先做出反應，心裏一緊手心直冒汗。
“黑板這道題答案是多少？”數學老師問，又補充道，“如果答不出來你這節課就站著清醒清醒吧。”
林熹朝快速地把手往衣擺上一擦，快速地平複心情，認真地看向墨綠色黑板上白色的一行字。
不少同學同情地看過來。
周秦時掃她一眼，在草稿本上算了算題目，寫出了答案。
林熹朝把題目讀了一遍，拿出筆和草稿紙快速地演算，這個題，好像做過類似的，雖然有點難，她花個幾分鍾應該能做出來。
“兩分鍾你好好想想，不要耽誤大家時間，算不出來就繼續站著吧。”數學老師給了時限，低著頭看著備課本，捏著粉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講桌，像是在計時。
林熹朝吐血，這不是存心為難她嗎，兩分鍾她怎麽算得出來？
教室裏出現非常微弱的討論聲，林熹朝豎起耳朵，一瞬間她似乎聽到了至少五個不同的答案。
數學老師抬眸，瞪了一眼說話的幾個人，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安靜得隻剩下他用粉筆有一搭沒一搭敲桌子的聲音。
林熹朝扯扯梁樂衣袖，對她吐出口型：多少？
梁樂聳肩，吐出口型：不知道啊。
林熹朝無奈，行吧，站就站一節課吧，這節課應該過了一半了吧？林熹朝看看手表，計算著時間，不過，她是不是要站最後一排去，不然站在這裏擋後麵人看黑板了吧。
桌子上滾過來一個小紙團。
林熹朝一把抓住，防止它落到地麵。
她用餘光瞟了一眼，是誰扔過來的？
“算出來沒有？”兩分鍾很快過去，數學老師催促道。
“額……結果是……”
林熹朝看著老師，右手拿著筆，左手拿著紙條撫平，幸好桌子上碼了高高的一摞書。
垂眸一看，紙條上麵寫著根號3。
林熹朝皺眉，這是哪位英雄好漢雪中送炭？這答案是對的嗎？
管它呢！
“根號3。”林熹朝出聲。
底下又響起一片討論聲。
周秦時皺了皺眉，根號3？他寫錯了？
“根號3。好的很。”數學老師斜起一邊唇角，給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們先講這個題目。”
額，那這個答案是對的還是錯的呀？
林熹朝站著聽著，數學老師在黑板上講了下解題思路，隨便寫了幾個過程：“所以，這個題的答案是根號3……”
那她是對的呀，幹嘛還要她站著，真的是！
數學老師話沒說完：“減一。”
額，林熹朝捂臉，這位英雄的成績不怎麽樣啊。
“所以，”數學老師扔了粉筆頭到粉筆盒裏，拿出一根新的指著林熹朝，“學習成績這麽差，還好意思打瞌睡，你爸媽送你來這裏是讓你睡覺的嗎？你站最後一排去，別攔著大家。”
林熹朝撇撇嘴，把紙條往書底下一塞，拿了數學課本和筆，乖乖地罰站去了。
路過周秦時的座位時，人抬頭看了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林熹朝繼續撇嘴，我打瞌睡我也不想的呀，我數學成績一般我也不想的啊。
但是這沒完，數學老師似乎要抓著她殺一儆百，又慢悠悠地開口：“下節課數學課你也站那裏。”
林熹朝飛快地計算了一下時間，這節課還有二十分鍾不到，課間休息十分鍾，再站四十分鍾，小事一樁，她又不怕被笑話。
但是下課鈴一響，數學老師居然不走，有同學拿著資料去問他題目。林熹朝抬起腿，還沒往前走，數學老師的目光就射了過來。
第二節課才站十分鍾，她是腳酸手也酸，這種看起來最溫柔的體罰方式原來也不是那麽好受。
站著站著，林熹朝感覺意識又開始迷離起來。
“咚！”頭撞到了後門上，後門一晃，林熹朝整個人一歪就要倒下去，她心裏一驚，趕緊站直。
班裏已經有人笑出聲，林熹朝悲憤欲絕，她算是知道了，每個人的潛能是無限的，比如她現在發現，自己居然掌握了站著睡覺這一技能。
“林熹朝，你是不是想來講台上站著？”數學老師嚴厲地說道，“晚上沒睡覺做賊去了嗎？”
第二節課的下課鈴聲終於響起來，數學老師盯著她看了三秒，才收起教材吩咐道：“周秦時，你跟我去拿卷子，林熹朝，你回座位吧。”
林熹朝往牆上一靠，真想直接坐地上算了。
“你可真行！”周秦時路過她身邊，語氣不善。
啥行？林熹朝愣愣地問：“什麽？”
周秦時沒有再搭理她，徑直出了後門，跟著數學老師一起去辦公室了。
林熹朝莫名其妙地回到座位，癱坐在位置上。
梁樂抱歉地笑道：“我們昨天還說打瞌睡，今天就被抓包了，你真走運。”
“是呀，太走運了。”又不是她一個人打瞌睡。
林熹朝想起什麽，從書底下抽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條。
梁樂湊過來，以為這是林熹朝自己的草稿紙：“咦你剛剛算對了呀，怎麽口誤？”
林熹朝淚，看來這個紙條是周秦時給的，怪不得他會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她，怪不得他說她沒睡醒，這紙條上分明寫的根號三減一，但是她剛剛隻攤開了一半，壓根不知道後麵還有減一。
這位英雄成績好得很，是她自己馬大哈。
自從林熹朝被抓包過一次以後，數學老師好像是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來盯她，她隻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上數學課，但是凡事總有疏忽的時候嘛。
眼皮子不太聽話，過了幾天又耷拉了下去，這一次數學老師不罰站，罰她把晚自習講的試卷錯題抄五遍，第二天交。
這個卷子本身特別難，考120的都沒幾個，她的錯題自然也更多。
林熹朝隻好熄燈後舉著手電筒趴在床鋪上抄。
陸婉柔很講義氣地把自己手電筒給她：“估計你電量不足，我今天早睡不看書，手電筒讓給你。”
夏十七也很大方，遞給她一隻筆芯：“估計你筆墨不夠抄，筆芯給你，加油！”
葉妃瀟摸摸她的頭：“我來那個了，也不陪你了。”
孫靜甩甩收音機：“糟糕，忘記買電池了，今天聽不成午夜電台了，我也要早點睡了。”
梁樂把漫畫書收到枕頭底下：“我今天也差點打瞌睡了，為了不和你有一樣的下場我還是早點睡了。”
林熹朝淚，這幾個人每天都熬夜奮戰的呀，今天居然11點一過都上床睡了。
漆黑冷清的夜，傳來其他幾人均勻的呼吸聲，孤軍奮戰的她表示，以後哪怕頭懸梁錐刺股把骨頭刺穿也不要數學課打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