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隻是當時已惘然

丁韻初眉頭緊皺地看著黑板前麵的人,期中考試看到第三名的名字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後來在學校裏似乎看到過他一次,她同樣以為是自己眼花產生的錯覺,畢竟以周秦時的實力和家庭狀況不可能來津南。

丁韻初攥緊了手中的圓珠筆,居然真的是他。

當時為了助學金放棄了去市一中念書的機會,原以為有的人就這樣徹底地成為了過往,沒想到還能在這裏遇到。

心頭漫過一絲重逢的驚喜。

林熹朝見她這樣盯著周秦時,且表情裏還摻雜著一絲愉悅,隻想說即便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學霸,也喜歡看帥哥喲。

而帥哥也對學霸點頭致意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看他的時間有些過分長了,丁韻初連忙扭回頭去,將注意力轉回習題上。

“咦,你們認識?”林熹朝小聲問道。

周秦時回答道:“嗯,她也是實驗的。”

這倒是不知道,雖然她和丁韻初一個寢室,但是她幾乎不和她們討論學習以外的事情。

“咦呀,原來你們是初中校友啊。”林熹朝說著,將抹布調換了一個邊,跳起來去擦黑板最頂端的灰。

她奮力跳起來擦黑板的樣子有些搞笑,周秦時走到她身側取過抹布,微笑道:“我們不也是嗎?”

抹布從手中脫落,林熹朝愣了一愣,對哦,她和周秦時也是初中校友。

在高中和一個人是初中校友,無形中好像就多了一層親切的關係。

糟糕!發現自己和他的關係居然不隻是高中校友,居然忍不住想要竊喜。

太可怕了!

林熹朝趕緊阻止自己多想,蹲下去打開顏料桶,想到現在可能還用不上顏料,又打開了粉筆盒。

周秦時花了兩個晚上用粉筆畫出底稿,又用了兩個晚上用水粉定稿,黑板太大,工作量也自然有點大,這兩個過程林熹朝都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幫忙遞一遞粉筆顏料和抹布。

每天畫完,林熹朝就拿幾張大一點的白紙隨便貼在黑板上,不讓人瞧見,她這拚的就是創意,讓別個班的瞅見了,指不定也有會畫畫的高手,她這就白搭了。

再畫到後麵,周秦時便會讓她幫著上色了。上色這個林熹朝還是很擅長的,小時候林熹微就買過幾本塗色本,兩人在家沒事就各種塗。

周秦時在黑板的那頭,林熹朝在黑板的這頭,頭頂是明亮的燈管。

在這樣寧靜的夜晚,林熹朝看著那一頭的周秦時,想起了高二的一次語文課。

語文老師把她叫上去默寫詩詞,寫的詩詞是李商隱的《錦瑟》。

她剛寫完錦瑟兩個字,語文老師又點名:“周秦時,你也上來寫。”

手中的粉筆不小心被掐斷,粉筆灰簌簌的落下,斷掉的半截粉筆頭滾到了講台下麵又滾到了講桌裏麵。林熹朝拿著剩下的小半截粉筆頭繼續寫。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寫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午後的陽光照進來,周秦時離她不到一個手臂的距離,她不需要太費力,餘光裏能看到他的一小部分側臉。

沒來由地便有點心慌,她匆匆寫完了最後幾個字,連然字少寫了一點也沒有發現。

教務主任經過,往教室裏掃了一眼。門把手生了鏽。牆壁上貼著的班級課表破了一個角。

餘修遠笑道:“林熹朝你這字寫著寫著怎麽就往上跑了,還有你這個然下麵四點是不是偷工減料了。”

全班同學笑起來,周秦時沒有笑,隻是給了她淡淡的一瞥。

這樣的一件小事,林熹朝一直都記得非常非常高清楚,因為旁邊那個人是周秦時。

因為是他,所以才把這幾分鍾裏的這個人連同所有的細枝末節都印在腦海裏,一點都不想忘。

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到周秦時的很多瞬間,總忍不住會想起從前和他有關的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裏畫得有問題嗎?”周秦時看著她盯著他畫的那一塊黑板發著呆,疑惑道。

“沒有,畫得很好。”

林熹朝收回目光,注意到周秦時的手有點凍紅,想了想,還是拿了熱水袋子灌了熱水遞給他:“給你,休息一下再畫。”

周秦時倒也沒有客氣,天氣越來越冷了,他們的教室都是沒有暖氣的,手凍僵的話隻會影響進度,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進度雖然不是很快,但是看著想要的畫麵一點點在周秦時的手下成形,林熹朝就越來越期待最終完成的那一刻。

有些事情,如果你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

班上的同學覺得她神神秘秘的,那幾個聽過她想法的同學倒是期待得很,大家都很配合地不去撕開白紙一探究竟,隻等她完成再看。

一轉眼,便到了月底,元旦放假前的最後一個下午。

好不容易放兩天半假,大家早早地放學回家了。

林熹朝和周秦時的黑板報還差最後一點收尾,兩人在便利店買了麵包就回教室裏趕工。

華燈初上的夜晚,掛滿燈籠的十裏長街,青石路兩邊熱鬧的集市,行人穿梭其中,屋簷瓦舍,連綿城牆,畫麵正中城門上方的牌匾上用小篆寫著“津南高中”四個大字,一旁的酒樓的牌匾上則寫著高一一班,有的燈籠上寫著與元旦相關的詩詞,有的則是巧妙地寫在大門的對聯上。

黑夜正中間寫著“公元二零零五,元旦快樂。”旁邊點綴少許孔明燈。

周秦時用畫筆塗著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像是老天要為他們的這份傑作賀喜,天空飄下了雪花。

“下雪了,林熹朝。”

林熹朝正低著頭用抹布擦拭黑板橫欄上的沾上的顏料,周秦時輕聲喚她。

“哇!”林熹朝扭頭,驚呼一聲,抓著抹布跑到窗邊。

她工作的城市在從來不下雪的南方,每次過年回家也都完美錯過下雪的那幾天。

算起來,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下雪了。

過了一會兒,樹枝上便開始見白。

林熹朝拿出相機隨手拍了兩張。

周秦時看了一會兒窗外和窗邊伸出手去接雪花的女孩,揚了揚唇,扭頭勾勒最後一個樂字。

林熹朝退後幾步,整個黑板被塞進取景框裏,周秦時在畫麵中間。

“哢嚓”聲在身後響起來的時候,周秦時正好點完最後一個點。

他回頭,林熹朝嘿嘿一笑:“紀念一下。”

周秦時沒說什麽,跳下椅子,拉過自己放在最後一排的書包,從裏麵翻出什麽後朝她走過去,示意林熹朝伸手。

“幹嘛?”林熹朝警備,不會是什麽惡作劇吧?

“送個小玩意給你。”

“嗯?”林熹朝有些疑惑,還是伸了手出去。

兩隻金黃色的點綴了五顏六色小珠子的蝴蝶被放到了手中。

她有些驚喜,蝴蝶的翅膀還在手中輕輕顫動著。

驚喜過去,她便有些詫異了,周秦時怎麽會買這種小女生的玩意?難不成是林灩灩喜歡?

不管是不是林灩灩喜歡了,收到禮物林熹朝總是愉悅的。

她把發夾隨意地夾在劉海兩邊,傻樂道:“看,像不像村姑!”

自己形容自己是村姑,周秦時有些無語,又朝她伸出了手,這次是手心向上,像是問她要什麽。

林熹朝一齜牙,她可沒有隨身攜帶什麽小玩意送人的習慣啊!

她遲疑道:“額,幹嘛?”

周秦時指指她的相機:“你不是說紀念一下嗎,我幫你拍。”

“啊?”林熹朝有點意外,他幫她拍?

很奇怪,她幫不少朋友拍過照,可是每次拍完就拍完了,對方從來沒有主動說幫她用相機拍幾張,頂多是拿著手機再一起自拍幾張。

偶爾風景太好,她才會不好意思地請別人幫她拍幾張。

這還是第一個主動說用相機幫她拍照的。

那……

林熹朝立馬把相機帶子從手上扒下來,告訴周秦時怎麽按快門:“我都調好了,你就按這個就好。”

“好的,我會了。”

林熹朝讚賞地點點頭,同時想要將頭上的發卡取下來。

發絲被彈簧纏住了,林熹朝按著夾子,頭發被扯得生疼,唉,她為什麽要在教室裏臭美啊?

“你別動了,頭發越纏越多了。”周秦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抓住她的手腕放下,一隻手捏著發卡,一隻手將她的發絲從彈簧裏一點點地抽出來,溫柔而又耐心。

林熹朝愣愣地看著他的毛衣領,被毛衣領包裹著的精致下巴,咋整,咋整,現在是呼氣還是吸氣?

“啊,不用取下來了,我就想這樣拍!”她趕緊呼了一口氣道,頭往後一仰。

周秦時趕緊鬆手,眉頭輕皺,這亂糟糟的頭發,就這樣拍?

“你確定?”

“對對對,我要戴著這個發卡拍,哈哈哈!”

她趕緊隨意地將發卡夾回去,跑到黑板報下麵站好。

周秦時看她飄起來的淩亂發絲,忍住不笑,好吧,她要這樣拍,就這樣拍吧。

他舉起相機,通過取景框看林熹朝。

原來,通過取景框看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小小的取景框裏,隻能看到她。

好像全世界,隻有她。

林熹朝對著鏡頭忽然有點拘謹,對麵的人叫她站好就再也不說什麽了,隻等她自己擺好姿勢,可是她會教別人擺好看的姿勢,輪到自己……

比了個耶,是微笑呢還是咧嘴笑呢還是不笑呢?

咧嘴笑太不矜持了,不笑太嚴肅了,還是微笑吧。

還沒想好怎麽笑,周秦時按下了快門。

周秦時放下相機,對著她微微一笑,林熹朝不服,怎麽別人隨隨便便就可以笑得這麽,這麽,這麽妖孽呢,自己怕是跟個愣頭青一樣。

“元旦快樂。”妖孽周秦時說。

“元旦快樂。”愣頭青林熹朝回。

公元2004年,就這麽過去了。

窗外的雪真好看啊,林熹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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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總之,節日快樂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