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拐角
第十一章 拐角
林梢不會在口頭上忤逆林啟明的意思。
在電話這頭應下。
入夜，空氣也不似白天那般燥熱，林梢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向外麵的市井人生。
醫院自有二十四小時川流不息的人潮，住院大樓看不到急診室，卻能通過深夜刺耳的救護車鳴笛，想象得出那頭忙碌緊張絕望悲觀的場景。
林梢頭靠著窗沿，又發了一會呆才回床接著休息。
第二天，林梢辦完出院手續，征詢護士站護士頭上的繃帶能不能解開，護士連頭也沒抬。
“不行，三天後來複查，到時候再看。”
“是這樣的，我感覺我這個並不嚴重……是不是可以先解開。”林梢想爭取時間提前給自己減輕負擔。
護士對著電腦屏幕劈裏啪啦一通操作之後，這才抬眸瞧林梢。
“說了不行就不行，你對自己不負責，我們也得對你負責。好了，三天後記得一定來複查。”說著她將出院證明和繳費單遞給林梢，“費用這邊已經有人繳納了，你去一樓大廳走下流程，就可以離開了。”
林梢無言接過那一疊資料和繳費單，瞥了一眼繳費單上的數字，一陣驚訝。
自己這一趟住院，竟然花了不少錢。
江涼涼這次沒遲到也沒消失不見，等林梢辦完手續，一回頭就見她風風火火往住院大樓裏衝進來。
今天的江涼涼一身利索酷炫裝扮，老爹鞋緊身黑褲，上半身罩著一件寬大的連帽衛衣，藍紫色衛衣前印著幾團橫衝直撞的火，是某個潮牌的新款。她骨架小，人又瘦，整個人看去來像個穿錯衣服的小孩。
林梢趕在她衝進電梯前叫住了她。
江涼涼急忙回頭，見林梢頭上還包著個紗布傻愣愣站在大廳中央，隨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朝著她三兩下奔了過去。
林梢冷不防被人一抱，身子踉蹌了會才穩住。
“我是病人。”林梢嘴裏擠出幾個字。
“哦哦哦。”江涼涼一把鬆開林梢，猛地往後大退一步，“是我不小心，你會被撞到吧！沒事吧。”
林梢見她這幅誇張又誠惶誠恐的模樣，會心一笑，寵溺的揉了揉她的小腦瓜：“我沒事，走吧。”
見林梢真沒事，江涼涼又黏了上去，親密的摟著林梢的胳膊，兩人笑著鬧著出了醫院。
江涼涼在榕城長大，家裏是早先一批發家致富的人群，她自小無憂無慮，受著全家人的保護，所以在她強烈要求搬到外麵住時，遭到了家裏人強烈的反對。
可江涼涼鐵定了心，絕食三天，硬說自己得了抑鬱症，不搬出去住，抑鬱症會加重。
家裏人這才鬆了口，從小寵著江涼涼的親哥江燼周於是直接給她找了一套現成的小三居。雖然搬出家裏，但也不能住的太憋屈。房子太大，又怕江涼涼一個人覺得孤獨，總之是前思後想，一再斟酌之後，江涼涼終於有了現在的住所。
遠離市中心又不偏僻，有著濃濃書香氣息的大學城邊的一間小三居。
為此，從不願意和林梢這群小破孩交往的江燼周特意給她打了電話，讓林梢沒事經常去陪陪她，免得她無聊寂寞。
可江涼涼哪裏需要人陪，江燼周又哪裏會知道，一向乖巧懂事，事事都和家裏人說的小白兔，現在也變得狡詐了。
江涼涼戀愛了。
這件事除了林梢，江家這邊沒一個人知道。
進了房間，林梢翻出自己之前留在江涼涼這邊的衣服，準備去洗漱。
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林梢犯了愁。自己腦袋纏著的一圈一圈的紗布能碰水嗎？
她掏出手機正想百度一下，手機這個時候恰好響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蘋果手機沒有來電顯示。
林梢見是陌生人，怕是騷擾電話，摁了，拒接。
她繼續點開APP開始查找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時手機又是一響，短促的叮嚀一聲，一條短信跳了出來。
林小姐你好，我是方狄……
短信提示短暫的幾秒，林梢還未來得及看全那條短信，短信就已經跳沒了。
可林梢的呼吸還是因為屏幕裏的兩個字，瞬間急促起來。
方狄？
她連忙退出APP打開短信。
完整的信息跳躍出來：
林小姐你好，我是方狄，護士站給我來電說你今天已經出院了，後續身體還有什麽問題，可以通過這個電話及時聯係我，祝好。
林梢錯愕半晌，手機屏幕黑下去。
她隻得再次解鎖手機，將那條短信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沒錯，還真是他。他這種愛管閑事還將閑事管到底的性格，真是……
真是討人喜歡。
最終林梢還是洗了澡，江涼涼給她想了一絕招。
“繃帶外麵裹上一層保鮮膜，這樣不就行啦，不進水不傷傷口，簡直是完美。”江涼涼是在林梢盯著手機發呆的時候兀自闖進來的。她見林梢表情不對，問她怎麽了。
林梢怕江涼涼多想，隨手將自己之前的煩惱拋給了她。
沒想到她還真有辦法，說著又是一拍腦門，似是想起什麽，風風火火蹦了出去。
林梢苦笑，自然也知道從不下廚的人家裏怎麽會有保鮮膜，必定是著急忙慌出去買了。
有了江涼涼這一擔子事，林梢倏得心跳平緩下來。
隔著十年的光陰歲月，親密親人之間的關係都會變得光怪陸離，況且是她和方狄之間？
都說人和人之間的關聯像個迷，整天見麵關係密切的人說不準哪天就會分離再也無法相見，那些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不抱任何希望能再見到的人，你說不定在哪個拐角就碰到了。
方狄之於林梢，就是後者。
林梢從未希冀過自己還能再遇見方狄，也從未有任何心理準備，即便再次碰到，她該如果麵對。
沒有設想就沒有希望，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慌張。
但讓林梢意料之外的是，她遇見方狄的這個拐角，是因為林蕎的死來造就的。
收拾一番，林梢整裝待發，還是準備去一趟刑偵支隊。
洗澡的時候動作幅度很小，可後腦勺一直隱隱作痛，幾度讓林梢不自然的閉眼去緩和那一陣陣的疼痛。
本來以為自己沒事，沒想到自己腦瓜子不夠硬，後腦勺還是開個瓢。
林梢其實也不是非得抓著方狄不放，隻是依照林铖和裴心茗的性格，她去問，八成得被轟出來，人家還會在背地裏揣測她居心不良，人都死了，還跑人家裏冷嘲熱諷。
可有些真相她想知道。
林蕎和沈寓清之前到底什麽關係？從沈家近期的一係列操作，以及沈寓清一反常態的行為做派，再聯想到昨天林铖的一番異常行為，林梢一直覺得自己眼前罩了一張迷霧般的大網。
她想從方狄口中了解一些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溫度漸漸上升，這個城市過早的迎來熱浪滾滾的夏天。裹著紗布站在日頭底下等方狄回來的林梢，此刻，已經被燙得眼皮睜不開。
隻能蹲點在停車場抓方狄，是林梢打探了一圈，得到的最為靠譜的信息。
可林梢這笨拙的辦法並沒有換來顯著的成效，眼看著人就要被烤焦，她看到一個熟人從一旁剛剛停下的車內鑽出來。
林梢甩了甩發酸的小腿，走過去拍陸竹的肩膀。
一夜宿醉，又翹了半個早班的陸竹被人背後這麽一拍，當下就身子一僵屏住呼吸，眼睛直直的，一副做壞事被逮住的模樣。
林梢繞到陸竹麵前，問：“方狄呢？”
陸竹看到林梢，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你這大白天，嚇誰呢？”
林梢見他這副模樣，淡淡說了四個字：“屍位素餐。”
“和我玩什麽文字遊戲，你有事嗎？”陸竹記得林梢，不想和她多嘴。手裏經辦的案子牽涉到林家，他不應該和林梢多接觸。
林梢直截了當的問道：“我找方狄。”
陸竹眉毛一擰反問：“你找他什麽事？”
“我想知道有關林蕎的事。”
陸竹嗬了一聲，重新打量起林梢：“您這說話倒也不客氣，直接找的就是我們隊長。”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不喜歡繞彎子。”林梢不擅長打交道的毛病又顯露出來。
陸竹覺得新奇，瞄了林梢好幾眼，但最終什麽話沒說，隻拍了拍她的肩頭，像對待哥們一樣，下巴往大門點。
他的意思很明確，讓林梢回去歇歇，有消息他會通知被害者家屬。
林梢眼軲轆一轉，做出讓步：“那你告訴我，方狄什麽時候回來？”
陸竹這下真樂了，笑著說：“這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想見我們方隊啊？”
林梢搖頭，麵色不改：“我是林蕎的姐姐，打探一下也不行？”
“你說呢？”陸竹似笑非笑看著林梢，她是林蕎的姐姐沒錯，可這個姐姐是口頭上的一個稱呼，還是私下裏的好姐妹，陸竹心裏明鏡似的。這女人，怕不是表麵的那麽好相處，他當下就給林梢下了定義。
林梢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兩百塊。”
“呃……”陸竹眉毛挑了挑，“你這什麽意思？”
“就是你的想的那個意思……”
“嗬……”陸竹覺得新奇，第一次有人直截了當將錢甩自己臉上的，這收還是不收呢？
林梢見他不為所動，又伸出手掌搖了搖。
陸竹見狀又是一個挑眉，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但此刻笑意卻憋著，隻淡淡的說：“你這是賄賂，我可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我們隊長什麽時候回來，你真要去問，隨便問個保安也能問到。我也不收你錢，我就當好心告訴你，你欠我一個恩情。談錢多俗啊，發紅包吧！”
林梢聽這話聽到一半的時候，還覺得他是一個正直的人，此前是她小人之心了，等聽完陸竹這番話，她才算是真正明白過來。
錢，還是得收。但，得換種方式給。
可錢才轉給陸竹，林梢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