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息事寧人

第十章 息事寧人

方狄看著江涼涼落荒而逃後,自己反而鎮定下來,從白色塑料兜裏拿出一個蘋果靜靜削皮。

常年奔波在抓捕罪犯的第一線,方狄的手型不算好看,林梢仔細看過去,能看到他手背上一條細長規則的傷疤。

是刀傷。

傷疤早已痊愈,疤痕融入膚色,若不是在光線的指引下,林梢也瞧不出來。

會是在哪次打鬥中受的傷呢?

林梢垂眸深思,腦中如延時攝影展現的畫麵般,快速閃過。最後在心底深深歎了口氣,隻是不管哪次搏鬥,似乎她都沒有參與其內呢。

林梢又將目光看向他的右手臂,從臂彎到寬闊的胸膛,那是她十年前躺過的避風港,是她曾經宿命棲息的地方。

“不喜歡吃水果?”

耳邊忽的響到一道低沉男音,打斷林梢思緒。

林梢反應過來,幹笑一聲,說:“嗯,不是很喜歡吃蘋果。”

方狄勸說:“多少吃點,醫生讓你多補充維C。”

林梢忽的眨了眨眼睛說:“哪個醫生說的?是方醫生嗎?”

方狄眸色一頓,聽出林梢話裏的調侃,頓時覺得手裏的那個削了皮的蘋果像個燙手山芋,漸漸焦灼著自己的掌心,讓他接不上林梢的話。

平時沒伺候過人,他用哄小孩子的一套完全哄不了林梢。

方狄放棄方案一,決意執行方案二——威脅。

“醫生說了,你這腦子撞了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如果平時不注意……”

他威脅的話還沒說完,林梢開口打斷他:“會變蠢?還是失憶?”

方狄無話,蹙眉。

幾秒後站起來,將之前削好的蘋果往自己嘴裏一塞:“林小姐明天就能出院,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費用我會結算,你到時候和護士站護士說一聲,就有人會幫你辦手續。”

“方……”

林梢沒想到方狄說翻臉就翻臉,開口想挽留,病房門再次被人從外推開,方狄率先發現。

見來人是林蕎的伯父林铖。

他本已經走到床尾的身子,往床頭走了幾步,一手拿下嘴裏咬著的蘋果,湊到林梢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林梢不習慣和人親近,耳邊突如其來的熱氣,讓她心頭一顫,腳尖瞬間繃直。

等她反應過來,方狄已經走到門口和林铖擦肩而過。林梢收下方狄剛剛炸在自己耳邊的信息,看著大伯林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深沉如潭水般的眼內閃過一絲波動。

“你怎麽來了?”林梢躺著沒動,紗布包著額頭上的傷口,臉色略顯蒼白。

林铖將手裏的花束放在一邊,笑得有些勉強:“怎麽一回國就進了醫院?”

林铖情緒不高,不知是不是還在替死去的林蕎難過。

林梢輕聲勸慰他:“大伯,人死不能複生,你想開點。”

林铖情緒不高隻低聲道:“蕎兒的事,你都知道了啊。”

林梢點點頭。

林铖頗為歉意看了一眼她:“梢兒,我知道我們家林蕎對不起你,她和沈寓清的事情,到底是委屈你了。”

林梢直視他,總覺得林铖話裏有話,以前林蕎搶她的東西,欺負她的時候,林铖可是一句幫襯的話都沒有,明顯就是默許的態度。

這次又是為什麽?特意跑到自己麵前來說這一番話。

林梢雖不喜歡林铖一家人搶了自家的資產,她更生氣的是,林铖一接管林氏木業就變相將叔公林啟明的股份奪去。又將父親留給她的資產一點點稀釋,到最後,竟然一點不剩。

她以前覺得都是親人,至親之人怎麽會互相傷害。

直到後來林蕎當麵抖落出這些事情來諷刺貶低她,她才驚覺,林铖和裴心茗這麽些年背著她和叔公做了多少不應該做的事情。

撕破臉皮那天,是林梢十八歲的生日,林梢帶著律師直接將林铖堵在林氏木業總部,和他攤牌。

費盡力氣和口舌,甚至擺出了林啟明的身份,林梢才爭回了點股份。

隻是那並沒有什麽實質性意義,她當初也是年輕氣盛,為了爭一口氣。

她還記得,那天林铖怒氣衝天抬手揚起就要打人,還是跟著自己一起去的沈譽清擋了下來。

鬧劇結束之後,林梢拿著冰塊給他冷敷,還嘲笑他傻子一樣不知道躲。

沈譽清被林梢數落一通,竟然咧嘴就笑:“我躲了,那巴掌不得打你身上去?”

那些往事沈譽清像是忘記得一幹二淨了,如果林蕎沒出事,現在沈譽清和林铖他們才是一家人。

林梢陰測測想著,覺得自己這趟散心之旅似乎並沒有什麽顯著效果。隻覺得煩躁,看著林铖的眼神也帶了不耐煩。

“大伯,你現在和我說這些做什麽?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什麽對不對得起的。”

林铖幹咳一聲,眼神閃躲,看向自己拿來的那束擱在床頭的花,隻覺整個房間都充斥著尷尬。

林梢見不得他這個模樣,微微斂容,語氣緩了緩,試探著問道:“蕎兒的死,是不是另有隱情?”

林铖聽言,一抬頭,滿臉不可置信看著她。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林梢沒想到自己這試探性一問,竟真問出了點什麽,急忙追問:“大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蕎兒為什麽會死在婚禮上?”

林铖眼神越發無助,無力招架林梢接二連三的追問,站起身就想逃離。

林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些什麽,是吧?”

林铖掙脫不開,回頭瞪著林梢。

林梢一愣,手裏一鬆。

林铖掙脫她的桎梏,踉蹌著步子,跑了出去。

他剛剛回眸的那刹,眼裏明明含著淚水。

林梢納悶不已,抬腿追出去時,早已不見林铖的人影。

林铖今天的本意是來看望林梢,知道她進醫院第一時間是擔心,大哥大嫂走的早,林梢靠著自個兒汲取營養長成這樣不容易。

到了醫院,見到病**的人,才滋生愧意。

誰曾想結果如此丟臉,最終竟然落荒而逃。

當初林啟明讓他接管林氏木業,他就極力反對過,可裴心茗要林氏木業,他就應了下來。

他放棄了悠閑的大學老師生活,開始在經商戰場摸爬滾打。即便背後有林啟明撐著,他也深感力不從心。

偏偏家中獨坐的那位,事事不知足。

否則……和沈霈占的交易如何能達成?

林蕎又怎麽會出事?

現在事情到了無法收拾的結局,又到底是誰造的孽?

想到這,林铖步子又沉重了些,走出醫院,他打車回了家。聽著車內的廣播,林铖疲憊的閉上雙眼,腦中響起一個又一個另他頭昏腦漲的問題。

方狄說到做到,走後再也沒來。

江涼涼晚上又來了,一直陪到深夜,才在林梢的幾次催促下回了家。

林梢在病房內想了許久還是給叔公林啟明打了個電話。

兩人就林蕎的事情聊了一會,林啟明意外的表態,讓林梢別插手這件事情,即便是謀殺案,也有警察竭盡全力去查明。

說到警察,林梢自然想到了方狄。

林梢不敢說自己住院的事情,倒是開啟了一個老話題。

“叔公,你還記得十年前在綁架案中救下我的那個人嗎?”

回應林梢的是電話那端長久的沉默。

“叔公?”

“當年你在茂名山腳下被發現救回,是受了不少苦。可是孩子啊,這都是命,別再想那年的事情了。”林啟明歎氣。

十年前那起綁架案,林梢父母都因這件事身亡。好在最後,林梢活了下來。這些年,林梢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個人,可是他做了調查,當年被派出解救林梢的那批警員裏,根本沒有這個人,即便是協警裏麵也沒有。

林啟明為此特意偷偷找過心理醫生,醫生給出可能推論是,林梢曆經太多事故,大腦受到刺激,自己臆想出了這麽一個救世主,以求心理安慰和心理逃避。

自此後,每當林梢提起這茬事,林啟明都是小心應對,事事附和,久而久之,林梢也看出了點什麽,生性敏感的林梢也漸漸淡了這個話題。

以至於林啟明愣了片刻,才又重新想起這麽個人來。

“叔公……”林梢本想將自己今天重遇方狄的事情和林啟明說一下,但想起這些年來兩人都這個話題都是避之不及。

林梢沉默了。

“梢兒,你有事就直說。”林啟明在心底歎息,林梢這孩子就是過於懂事,連他這個親人都不想麻煩。

“沒事,叔公。我昨天回榕城了,涼涼讓我去她那裏住兩天,我過幾天再回老宅。”

林啟明麵容微動,林蕎這邊剛剛出事,她這回了榕城卻不願意歸家,到底是之前的勸說白說了。

可林啟明生性薄涼,林梢已經是大人,隻有自己的決斷,他也不能過多幹預。

“好。”

“林蕎的事兒,我想查查……除了。”林梢猶豫了會還是開口,她其實想說,除了林铖和裴心茗,她心裏還是關心林蕎的,況且這件事牽扯到了沈家沈寓清。

“梢兒。”林啟明難得正經,嚴肅道,“這件事你別參合,你聽我的,我們普通老板姓能參與什麽?警察自有作為。”

警察自有作為。

林梢當然也相信,可人人都看得出這件事的詭異和不正常。難道林啟明也不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