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近的星
開學後沒多久，便是一年一度的高三年級百日誓師大會。
初春三月的陽光很好。在宣誓的時候，洪亮的聲音引來圍欄外許多人駐足圍觀。
帶頭的宣誓人是兩個平行班的優秀班幹代表，包括曆時輝。
除了怕大家審美疲勞，大概也算是給平行班同學一種鼓勵。
學習的太久，某些知識點就控製不住地一遍遍在裴晚鵲腦子裏浮現。她揉了揉腦袋，台上的曆時輝一板一眼地按照學校給的台詞宣誓，站在台上也呆呆的，和程硯星的感覺完全相反。
雖然教室牆壁最顯眼的位置在距離高考一年的時候就貼上了倒計數的牌子，但恍惚間，那個數字就即將變成兩位，確實將本看不見的時間物化變成了壓力。
原來這段人們口中的最難熬的時光，是真的。
五月。
天氣已經開始回暖，學校的樹木被風刮得“沙沙”響。距離自主複習時間還剩五天。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老師在教室裏守班，不會再講課，不懂的問題可以問當堂老師。在全靠自覺的學習中，需要克服的東西有很多。
聽說五月之後，學校對高三的管製會比前幾個月鬆很多。裴晚鵲聽說過，曾經有好幾屆的學生因為壓力過大跳樓，學校大概是怕學生在臨近高考的日子情緒不穩。發揮不好不說，要是再發生類似事件，學校也是難逃其咎。
從五節晚自習變成三節，從不要錢的大白菜變成紅燒大雞腿和燉排骨，從加班加點趕作業變成了從早到晚的自己安排作息，裴晚鵲感慨，這樣的生活真是從高中開始就沒有過了。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晚上好。”
教室的安靜被年級主任突然且洪亮的聲音劃破，裴晚鵲被嚇得一哆嗦。
“高考臨近，也到了大家分道揚鑣的時刻。為了記住大家在學校的時刻，明後兩天，高三全體同學需要到指定地點拍攝班級合影。同時呢，我們也允許大家使用手機半天，自行合照。但是活動結束之後，手機必須上交班級……”
“這也太爽了吧！”
“是啊是啊，學校難得做人啊……”
通知還沒結束，教室裏就一陣沸騰。雖然老師們都知道，拿到手機的學生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拍照根本不是主要目的，但該發還是得發。
“拍什麽照啊，不如在教室開把王者。”
“lol也行啊！”
“太好了，反正要畢業了，我早就想買衣服了，一個月沒碰手機可饞死我了……”
教室吵吵嚷嚷，班主任使勁拍了拍桌子，全班才靜默下來。但大家的心思都已經不在麵前的書本上了。
學校到底還是懂的，選在晚自習最後十分鍾通知這個消息。
“晚鵲，到時候我們可得多拍幾張啊。”虞北北照著鏡子，一邊掐著自己肉乎乎的臉一邊歎氣，“可惜了，學校這幾天吃得太好，我又長胖了。
“北北，你們班在後麵，我們可是第一個拍完，到時候你先過來找我們唄。”
“行，那我先來找你們。”
裴晚鵲洗了把臉，鼻子裏忽然飄入一陣香味。
“你們誰吃泡麵啊？”
虞北北“噓”了一聲：“快把門關上，別讓阿姨發現了！”
“是誰剛剛說，自己吃胖了啊，還怪學校的夥食。”阮向珂說著，跳下了床：“我先幫你嚐一口啊！”
“欸，給我給我！”虞北北見狀伸手就要去搶。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阮向珂定住，眼疾手快地一把把泡麵塞到櫃子裏。
“關燈了啊，睡覺了。”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們是不是吃泡麵了？”阿姨眉頭一皺，朝寢室裏聞了聞，慢慢走進來。
“不是的阿姨！”虞北北擋在她麵前：“是我在小賣部吃的，還沒散味兒呢！”
阿姨將信將疑：“叫你們平時少吃點垃圾食品，學校這幾天吃的不夠好嗎？行了，趕緊上床。”
幾個人如搗蒜般點點頭。
熄燈後，虞北北悄悄溜下床，打開櫃子。伸手去端泡麵的時候，燙的她一把就把泡麵盒子打翻在地上。虞北北欲哭無淚，屏住呼吸聽著外麵的動靜，所幸阿姨沒有來。
白珩和阮向珂無情嘲笑，虞北北默默地拿出拖把。
那一晚，裴晚鵲是在泡麵味裏睡著的。
雖然她的室友們平時傻傻的，很能鬧騰，但過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到這些了。
為了節省時間，按照班級順序，上一個班級在拍照時，後麵就要等著兩個班級。
高三的地盤上，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一班的人像一群小白鼠一樣站在階梯上，讓後麵的班級知道哪個姿勢最好看，哪個地方最顯眼，哪個表情最上鏡。
裴晚鵲站在不偏不正的位置，額前的碎發時不時地被風吹得擋住視線。
攝影師不斷地調整位置，班主任站在第二排女生的旁邊，後麵的男生趁機在她的頭上搞怪。
程硯星站在不遠處等待，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裴晚鵲身上。完全沒有理會室友嘰嘰喳喳的各種安排。
快門按下的時候，裴晚鵲靈機一動，兩隻手放在胸前比出了一個圓球形。
程硯星挑挑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裴晚鵲下來的時候，和他打了個照麵，看著裴晚鵲拿著手機和同學朝操場走去。
“程硯星，你看我，我們四個到時候就比這個手勢，帥死一大片。”
許邵不亦樂乎地拉著身邊的人，程硯星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比吧。”
“同學們，來看鏡頭啊。”
攝影師比了個手勢。
“三，二，一……”
一瞬間，程硯星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和裴晚鵲一樣的手勢。
糟了。
程硯星察覺到不對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動作。這個圓，居然被他的手不自覺比成了心形。
在許邵嘲笑的時候，程硯星已經去和幾個人走去操場。
下課時間，樓上的學弟學妹們難得向樓下的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在和班裏的同學拍了幾張照片後，程硯星終於看到了裴晚鵲的位置。
看慣了穿校服的裴晚鵲，今天穿著長裙班服的她，好像格外亮眼。
“裴晚鵲。”
“啊？”
“我們合張影吧。”程硯星舉起手裏的手機，絲毫不給裴晚鵲拒絕的機會。
“行啊。”
看著程硯星拍的死亡角度，裴晚鵲歎口氣。
“程硯星，你倒是笑一笑啊，和我合影很為難嗎？”
“不行不行，你拍的好醜，我來吧。”裴晚鵲很自然地拿過他的手機。
程硯星一向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但在裴晚鵲這裏，好像很多原則都要讓步。
在陽光下，程硯星看到鏡頭裏笑得溫暖明媚的女孩，恍如又看到了兩年前的開學典禮上，講台上落落大方，談吐自信的她。
“你看我幹嘛，看鏡頭啊。”裴晚鵲放下手機，看著照片。程硯星離她很近，就連現在，他都還在距離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而且還傻傻地比出了那個手勢，她臉上忽然一熱。
“晚鵲！”虞北北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
“你們班拍完了？”裴晚鵲抽離出程硯星身邊，試圖拉住虞北北來緩解尷尬。
“是啊。白珩她們呢？”
“在那邊玩著呢。”
虞北北這才看到裴晚鵲身後的程硯星，看著他的眼神，感覺身上有點發毛，結結巴巴的邊說邊走：“那我，我先去找她們，待會還要等肖然，你們，你們繼續……”
裴晚鵲：“？”
不遠處，明遊小跑著過來，表示希望裴晚鵲和他合照。
“可以是可以，隻是你們班的，怎麽都要來跟我合照……”
裴晚鵲把頭發撩到耳後，看著兩個人離得那麽近，程硯星的臉都快拉到地底下了。
“可能是因為你是年級紅人吧？”明遊滿意地看了看照片，“不管怎樣，高考加油啊。”
“謝謝，你也是。”
明遊的眼裏帶著不舍和祝福，轉身離開了。
程硯星在胸前比出一個圓：“這個，是什麽意思？”
裴晚鵲一愣，看著眼前不斷調整著圓形的男生，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對，這樣才行。”裴晚鵲上手，擺正了他手指的位置，才後知後覺到程硯星指尖的灼熱。她連忙收回了手。
“這個呢，其實也沒什麽太大的意思。我隻是感覺這個圓很像一個小行星。雖然小行星離我們很遠，但是這顆星，卻離我的心很近。”
“而且我總覺得，我比得越圓，我想要的就都能更圓滿。”
“那你知道，小行星離它圍繞著的地球有多遠嗎？”程硯星突然提問。
裴晚鵲思索著。
“金星是離地球最近的行星，大概有八萬千米。然後是水星，木星……”
“但這些行星永遠也靠近不了地球。就算是隻有上千光年的行星，在地球還年輕的歲月裏，也要拚盡全力去靠近。”
裴晚鵲看著天空。
“可是，它們也都受著最熾熱的，太陽的溫暖啊。”
“我們不一定是小行星，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我們會是太陽。”
程硯星不知道裴晚鵲是不是明白自己在說什麽，但是從裴晚鵲溫柔的話語裏，他知道，一切都在向著理想的方向發展。
在三年之期將至之時，他忽然很享受在金黃色的世界裏，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些以後稱之為“懷念”的東西。
“但是我不會讓你變成‘懷念’。”
“什麽？”
程硯星搖搖頭，舉起手機偷偷地拍了一張裴晚鵲的側臉。
“好了，你去找你同學吧，我也走了。”
或許是心虛，程硯星說走就走，裴晚鵲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升起一抹笑意。
她聽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