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南京大學
這次以後，七中再也沒有給高三的同學放過兩天以上的假期。
這也是七中一直以來的傳統。自十一月藝術節之後的日子裏，除了春節等重大節日，高三便再也沒有月假，伴隨而來的是一次次的模擬和月考。枯燥單調，日複一日的生活讓很多人都累得喘不過氣。而火箭班更是加班加點的學習，刷題。
即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裴晚鵲，都倍感壓力。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被當作最重點培養的文科班的同學，在新年的第一天，就鬧出了事情。
那天下午裴晚鵲剛到教室，就看到隔壁班的走廊外麵站了一排的人，裏麵還有好些熟麵孔。她們都低著頭，麵前站著的領導臉色很難看，一直大聲批評著他們。從樓道經過的人雖然好奇，但也不敢逗留，隻是張望著，竊竊私語著走過。
裴晚鵲回到班裏，圍著堆討論這件事的人不在少數。還沒等她開口詢問，隔壁的同學就告訴了她一些聽說。
“前幾天學校不是通知，咱們幾個班的寒假從大年三十才開始嗎，而且啊，隻有七天，連元宵都不能在家裏過。”
裴晚鵲點頭。前幾天收到這個通知的時候，她的心裏也確實不舒服，但想到這為了自己的將來，熬過這半年就好，也就很快接受了。
“然後呢？”
“然後，我聽說隔壁班不滿的人特別多，昨天還有人組織寫了一封什麽申請書，說是覺得學習壓力大，要求加假期，他們班好多人都按了指印，然後交到領導辦公桌上，你看今天，把年級主任氣的。”
裴晚鵲將信將疑：“這……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不過可惜了，看樣子是起義失敗了，不然說不定還能多放兩天假。幸好我們班的人沒這膽子。”
即便是這樣，裴晚鵲也覺得程硯星肯定是沒有按手指印的那個.因為他就算不滿，這也不是他的做事風格。剛剛站在門外的大多是裴晚鵲認識的班幹部，她並沒有看見程硯星，回想起來，他們班的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真像是起義失敗等著被罰的苦難人民。
事後，不僅他們的班主任被臭罵一頓，而且他們整個班都被全校通報。
“這次的事件，也是給全校同學，尤其是高三的同學們一個警醒。學習沒有捷徑可走，你們想要考上好大學，就應該遵守學校的規定，做好學生該做的事情，而不是想其它東西。希望全校師生引以為戒，當事班級認真反省，全身心投入學習中。”
事情過去了兩天，裴晚鵲才在食堂遇到程硯星。很默契地，兩人支開了身邊的同學，坐在了一桌。
“你是有什麽想問的吧？”程硯星看著裴晚鵲把排骨塞到嘴裏嚼了幾十下，才吐出骨頭。
“你們班……還好吧？”
“沒什麽事，挨了幾頓罵，該學還是學。不過，沒想到，我們班還會以這種方式出名。”
“你心態還蠻好的。”
程硯星看著她的眼睛：“我的心態從始至終一直很穩定。”
裴晚鵲的腦子迅速轉動。
“那這麽說，你沒有參與？”
程硯星搖頭：“班裏參與的人，其實也就一半左右。有些人，鬧得很厲害，卻是敢怒不敢言，而我，是完全預料到了這件事的結果。”
“怎麽說？”
“雖說學校的政策的確壓得人喘不過氣，但這樣的抗議方式不可能奏效。一來，這是學校的傳統，七中不可能因為這一封小小的信改變想法。另一方麵，這件事發生在火箭班，會讓學校覺得更加沒有顏麵，領導罵一頓還算可以的，怎麽可能還應允呢？”
“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反麵教材。七中又可以找機會來對學生施加新一輪的壓力。”
“雖然這麽說很直白，但是事實。”
程硯星說話還是這麽理性又直接。但更令裴晚鵲佩服的，是他的專注力和定力。
“話雖這麽說，但你難道不會覺得煩躁，對學校的做法反感嗎？”
程硯星擦了擦嘴：“當然會。”
“但是，對於不能改變的事情，我會接受他。”
“現在的難受是一時的，我們現在應該全心全意地前進。雖然我們需要休息，但起碼對我來說，不隻是放假在家睡覺，才是休息。”
裴晚鵲好奇地看著他：“可我好像很難看到你休息的樣子。”
程硯星遞給裴晚鵲一張餐巾紙，順帶了一句話到她耳邊：
“比如，和你吃頓飯，聊聊天，我就覺得很舒服，很快彌補了消耗的精力。”
裴晚鵲愣了，望著程硯星離去的身影，她握緊那張紙，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每一次和他交談，心裏的目標也變得更加堅定。
自那天起，二班的人好像確實也靜了下來。就連黑板報上的目標，都被認認真真地重新寫了一次。
每次走在走廊邊上，裴晚鵲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程硯星的名字後麵，醒目的“南京大學”四個字。
有時候她會想，要是程硯星想，他應該可以去更好的，更適合他喜歡的文學的學校的，除了南大的綜合實力很優秀，她好像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二月。
幾個室友在寢室學習的時間多了起來，好像都一下子收了心。林翎撤銷了處分，不再容易被不好的念頭左右。肖然在球場揮汗如雨，苦補文化課……一切好像都隨著漸暖的春天到來而走上正軌。
除夕前夕，Y市街道上張燈結彩，樹上掛滿了燈籠，大小商店門口的字帖，年畫，都襯托著濃重的年味兒。
一如往年，許多同學的家裏都包了餃子，等待著他們除夕回家。
程硯星家也如此。
去年春節的時候，程母還因為做了手術臥病在床，斷斷續續吃了這麽久的藥，倒也沒什麽大礙了，一心一意地準備著給兒子過春節，而一向很忙的程父也終於在春節得以休息。在程硯星的記憶裏，父親一直很忙，尤其自己上了高中，就更難得與他見麵了。
出校門的那一刻，程硯星還是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
門口堆滿了家長，在人流裏，程硯星看到了遠處街道邊朝自己招手的父親。
程硯星愣怔片刻。程父上前拉住他的手腕，擠著走出了人群。
公交車站邊，程硯星遇到了裴晚鵲和虞北北，兩人熱情地跟他打了招呼，裴晚鵲才看到程硯星旁邊的人：“是叔叔吧？”
程父笑著點點頭：“你好。”
“噢，叔叔好！”虞北北揮了揮手，完全不認生。
“很少看到叔叔呢，春節就是好。”
“是啊，他比較忙。”程硯星簡單回應。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公交車就到了站。
“裴晚鵲。”上車前，程硯星回頭看了她一眼。
“啊？”
“沒什麽……明年見。”
“嗯，明年見。”
程家。
進門的時候，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麵而來，廚房也早已是“仙氣繚繞”。程母一邊把菜端上桌，一邊吆喝著房間裏的老人出來吃飯。程硯星覺得最慶幸的是，自己家親戚不多，春節來串門也很少，不用像許多同學一樣一過節就被輪番“審問”。
“星啊，過來奶奶看看，在學校學習累不累啊？”
“挺好的。”
程硯星對家裏人一向話少，也不怎麽擅於表達，隻是用行動表示很牽掛他們。
“星啊，要高考了吧？學習歸學習，身子可別累壞了。”奶奶握住他的手，“想考哪個大學？”
程母自信地接話：“他啊，一直喜歡曆史啊，文學啊，肯定想考北大啊，或者北師大。是不是？正好啊，離家也近。”
“其實，”程硯星看著程母：“媽，我的目標是南京大學。”
“南京大學？”
程母靜默了片刻。
“以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啊？你不是初中還……”
“雖然沒提過，不過從很早開始，我就想好了。”
程父出來打圓場：“也好，也好，都是頂尖高校，雖然爸媽希望你離得近點，不過呢，你的人生要你自己做主啊。”
雖說父母沒有反對，但程硯星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微妙。
“但是你們放心，不管在北京還是南京，我都不會辜負你們，也不會辜負自己。”
奶奶笑著給程硯星夾了餃子：“都好都好，星啊，肯定成。來，多吃點啊。”
“謝謝奶奶。”
看著家裏許久沒有的氣氛，程硯星也感到很舒心。家裏暖氣很足，窗戶外是陣陣的鞭炮和七彩的煙花，電視裏放著小品，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聚在一起，在朦朧升起的飯菜的霧氣裏，一切的疲憊都足以被驅散。
突然，程硯星“嘶”了一聲，牙齒一疼，好像是咬到了什麽東西。他伸手去拿，才發現是包在餃子裏的硬幣。
“喲，這麽多餃子，我可就包了一枚，被星吃到了啊！看來來年高考一定有個好成績！”
程硯星笑了笑：“這是奶奶夾給我的，是托了奶奶的福。”
程父很是欣慰地看著程硯星：“雖然爸爸不能經常照顧你，陪著你，但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們的驕傲。”
程硯星點點頭，久違地對父親露出笑容。
希望自己和她，真的能應承這樣的吉祥，四個月後，如願，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