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緊繃的弦
在九月的開學季，七中迎來了新一批高一新生。
在教學樓的樓道邊，裴晚鵲望著操場上分班排隊報名的學生，他們年輕的麵龐，憧憬著高中生活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兩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會像初中一樣，眼裏隻有學習。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但這一年，必須如此。
和以往一樣，學校給她們減去了大型的校園活動和社團活動，加上了更多的課和晚自習。高三的字眼就像一塊石頭，壓得每一個人喘不過氣來。前幾天的時候，每個班都在牆壁最醒目的位置裝上了高考倒計時的牌子，進教室一抬頭，就能看到。
緊挨著它的下方，還有一個小牌子，是診斷考試的時間安排。診斷考試顧名思義，也就是高考前三次最重要的，也是最貼近高考考題和規矩的考試，目的在於診斷，檢查以及及時調整。
因為晚自習時間延長的緣故，幾乎沒有太多的時間再留給學生自習之後學習了。經過幾天的試驗，裴晚鵲決定減少去圖書館的次數，在一天疲憊的學習之後早點回去休息。
程硯星和她想法一致，隻不過少了這樣的時間，裴晚鵲倒是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聽說席旭沒有進火箭班，裴晚鵲見到他時安慰了幾句，把曆時輝的故事講給他聽。
一診時間已經公布了，是在十一月。那個曾經裴晚鵲最喜歡的月份，現在應該也是低年級的學生們最期待的，有著藝術節和運動會的月份。
而作為老師嘴裏“沒有假期”的人，她們自然也不能再參加了。
社團招新之後，裴晚鵲就退位了。說起來，好像很多的活動她都還沒來得及參與，也沒有好好體驗，好好策劃，就離任了。
在寢室裏，她把喜歡的動漫海報和幾個手辦都收了起來，連同那本漫畫本，一同被放進了櫃子的最深處，也放在了心底。
在一診之後，年級上會有一次家長會，這也是高中的第三次家長會。
雖說老師已經一再強調了診斷考試等同於高考的流程和紀律，但這陣勢還是讓沒有經曆過這種大場麵的新高三學生產生了畏懼心理。
全新的攝像頭，一米遠的桌距，排隊的安檢，所有平時隨身攜帶的東西都會被判定為違禁物品，這樣的場麵看著恐怖，不過當拿到卷子的那一刻，許多人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裴晚鵲，我這次……好像完了。”
考完試回到教室打掃的時候，林翎這樣說。這句話從一個自信滿滿的人嘴裏說出來，確實是很奇怪。
“怎麽？”
“我把答題卡的選擇題塗錯位了。”
裴晚鵲一愣：“啊？”
林翎歎口氣：“當時做理綜卷子，我有一道題不確定，就空在了那裏，後麵填塗的時候好像就忘了這道題……”
“你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老師之前不是提醒過，就算不確定，也要選出個答案，不能空著嗎？”
“你確定錯位了？如果隻是一兩個問題不大吧？”
林翎看著黑板，皺著眉緩緩地吐出幾個字：“錯位了七個左右。”
說完，她捂住頭，看起來很難受。裴晚鵲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隻是拍了拍她的肩，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翎懊惱的是自己大考經常都會出錯，而這次考試之後甚至還有家長會。她的家長一向隻看成績，是不會聽這樣的“借口”的。
果不其然，林翎這次的意外，讓她的排名下降了不少。不說年級排名，就連班級排名都滑到了中等。在跟班主任和科任老師談過之後，那幾天她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更致命的是，許邵知道了這件事去安慰林翎，跟她晚上聊天之後一起回寢室，還被班主任碰到了，一時之間，兩人百口莫辯，班主任自然是將兩件事聯係到一起，看起來還打算在家長會上添油加醋。
除了課代表們和班級負責人，作為班裏的學生代表，裴晚鵲和程硯星也會在各自的家長會上發言，其他人則呆在寢室學習。兩人在教室外麵說著話，程硯星看起來好像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你準備跟家長說什麽啊？”裴晚鵲碰了碰程硯星的肩膀。
“家長最看重什麽，想聽什麽，我就講什麽。”
“說了跟沒說一樣。”
裴晚鵲看著教室裏坐滿的家長。有的人因為身材原因不能正常在座位坐下，隻能側身把腿放在一邊，也因此有的人被稍稍擋住了視線，翹著腿調整視線認真聽班主任說話。後排有幾個家長時不時忙著看手機回消息，也有人摸著下巴看窗外。桌上擺著成績單，家長們不管是高興還是焦慮，情緒都快溢了出來。
“那好像是林翎的家長。”裴晚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程硯星說。
程硯星放下手，彎腰往隔壁探頭看了一眼。
“對，那個穿得很職場，紮著馬尾的阿姨。”
“你怎麽知道？”
程硯星直起了背，漫不經心德回答：“噢，之前搭同一路公交車看見過。”
裴晚鵲點點頭，程硯星看了她一眼，張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一笑帶過了。
“程硯星，準備一下，到你了。”
裴晚鵲聽到聲音，看了看自己班的進度，前麵還有好幾個人，索性就挪了挪位置，站在隔壁窗子前聽了起來。
“各位家長好，我是程硯星，此次家長會的學生代表。”
“我相信，在這最關鍵的日子裏，各位家長最關心的問題，一定是我們的成績。這是好的，也是對的，但是組成成績這個結果的因素有很多，而我也知道大多數家長注意到的，是我們是否努力了，是否用心了。這也沒錯，但是這隻是一部分因素。”
“先不說，努力和用心是怎麽定義的，說得直接一點，這樣單一急切的心態是不正確的，甚至會適得其反。”
“一個成天廢寢忘食，晚上加班加點的學習的人，最後的成績卻遠不及一個除了認真聽課照常吃睡玩的人，是為什麽？難道說，前者沒有後者努力嗎？並不是，這是很重要的效率問題……”
裴晚鵲聽得很認真，狹小的講台上，程硯星輕輕推了推眼鏡，不緊不慢卻很有邏輯地讓家長的思路跟著自己走，直至被自己的觀點打動和說服，這一直程硯星身上讓裴晚鵲欣賞又羨慕的技能。
幾分鍾後，裴晚鵲也帶著稿子上了講台。雖然曾經已經在更大的場合講過話，但麵對長輩們，說話的方式和內容都更加考驗人，這也讓她在十一月的天氣裏感到身上有些燥熱。
家長會結束之後，在辦公室裏，教室裏排著隊詢問自己孩子的學習情況的家長隨處可見，一些學生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教室，等待收拾東西，按照學校的習俗，三次診斷考試後的晚上班級可以自由組織活動，班會或是一起看電影，走讀生晚上便可以回家，離得遠的同學可以在第二天月假的時候陸續離開。
林翎站在辦公室門口，她媽媽的臉色不太好，有些陰沉。林翎一句話也不說，手裏攥著成績單，不安地交握著手。
不知道班主任是說了什麽，兩人出來之後，裴晚鵲都隱隱聽到林母的責罵聲。等林翎回到教室的時候，她的臉色都是蒼白的。
晚上班級一起看喜劇片放鬆時，即使是在黑暗的環境裏，裴晚鵲也能看到不遠處的林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裴晚鵲忽然明白林翎那樣努力又強勢的原因了。在她看來，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是很大的，林翎的家長是如今典型的思維局限又封閉的家長，裴晚鵲忽然很慶幸自己家長的開明，也許別人會反駁是因為自己的成績不需要人操心，但反過來想，何嚐不是因為家庭的教育促成這樣的結果的呢？
裴晚鵲最近去圖書館的次數少了，但令她訝異的是，肖然和虞北北比往常更努力，經常在一起學習，有時候還會跟著幾個同班同學。不管她們學得怎樣，至少態度是端正的，這樣一來，想必結果不會有多壞。
放假的時候，虞北北像是被關了很久，終於被釋放了的鳥，硬要拉著幾個室友去Y市新開的幾家網紅店打卡，也很自然地叫上了之前關係不錯的程硯星和肖然。
“北北，叫我們就算了，你叫男生去這些地方，人家怕是……”
“沒事，打卡是其次，主要是很久沒有出去玩了嘛。”虞北北笑著回應白珩，“那就等在家吃了午飯，我們下午去吧？”
裴晚鵲試探著問了一句：“要不，我把林翎也叫上吧？”
大概是不知道裴晚鵲和林翎之間的矛盾已經化解得差不多了，幾個人都顯得有些驚訝。
“沒什麽，就是因為她心情不好，在家悶著也是悶著，不如出來走走。”
虞北北頓了頓，露出笑容：“行啊，都是同學嘛。”
看到裴晚鵲給自己發消息的邀約，林翎很意外，但是礙於這次考試的原因，家裏人大概是不會允許的，因此她猶豫著回絕了-
你真的不去？你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學習的，好不容易放假放鬆放鬆，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家長不懂啊。
裴晚鵲思索了一下-
不如，你就說來找我補課吧-
再不濟，還有程硯星呢。
林翎動心了。她很少在家長麵前說謊，因此有些猶豫，但她也確實很想去，所以還是答應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