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在樓下等待的劉卞颺，看到一高一低向他走來的肖曉笑時，頓時傻眼了。
她踩著一雙極細的高跟鞋，披著長頭發，穿著一條長長的連衣裙，耳朵上還掛著一對長長的耳環，隨著她搖擺的步子，一晃一晃地閃著光。
劉卞颺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結巴地問：“你，今天怎麽穿成這樣？”
肖曉笑很得意，這是唐栗子演出的一身行頭，夠女人味，夠漂亮了吧？
劉卞颺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手表，不由分說地對肖曉笑說：
“時間還早，我等你，趕緊換成平常穿的衣服下來！”
趾高氣昂的肖曉笑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對她的穿著不滿意了。
上次在電影院說她穿得太幼稚，這次是太成熟嗎？
昨晚肖曉笑聽到劉卞颺母子提了好多次小威媽媽漂亮，她暗想：我又不是沒見過，不就是穿長裙、披長發嗎？我也會啊！
劉卞颺昨晚睡在父母家，正好清早送她去上班，她刻意打扮一番給他驚喜，結果——
為什麽他就不喜歡呢？
肖曉笑帶著一肚子的氣，氣呼呼地去上班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肖曉笑收到一條劉卞颺的微信，語氣不太像他的：
親愛的，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我錯了！你今天真的是美如天仙，你穿什麽都那麽好看。
小熊拿著劉卞颺的手機，一邊爆笑一邊大喊：“師傅，你信我，這事絕對OK了！”
劉卞颺整整一天已經接了不下20個電話，都是各種關於他的詢問：你具體是什麽工作？有車有房嗎？什麽時候方便見個麵？你結過婚沒有？家在朗州本地嗎？
還有一個嫵媚的女聲嗲嗲地說：“英俊瀟灑、溫柔多情、善良多金……還公務員一枚，你真的好可愛哦！帥哥，你的條件剛好對我的胃口，你在哪？我現在開車來接你啊！”
劉卞颺不勝其煩，又不得其解，小熊幸災樂禍地說：“估計你是中了愛情的降頭吧。”
正說著，老領導的電話來了，劉卞颺連忙接聽：“哎呀，小劉，你的電話我終於打通了，你現在想明白了啊，是該找個伴了啊。你阿姨聽到了高興得不得了啊，這事就交在她身上了啊。你也是，怎麽不跟我說呢，還好我在廣播裏聽到你的號碼，不然我都不知道呢。”
劉卞颺和小熊同時反應過來：電台征婚！！
肖！
曉！
笑！
肖曉笑趴在辦公桌上笑個不停，一種惡作劇成功的喜悅讓她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不開心。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好像有人站在她的桌子旁。
她抬起頭，立刻站了起來，驚喜地大喊：“伽一姐，你回來了？”
莫伽一休完了一年的公休假，終於回來了。她消瘦了很多，臉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單位附近有間茶樓，她們選擇了一個幽靜的卡座，莫伽一和往常一樣親切地坐在肖曉笑的對麵。
她啜了一口滾燙的綠茶，放下杯子，微笑地看著肖曉笑。
“小肖，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肖曉笑這才知道：這些天莫伽一經曆了這麽多的事！
她和那個男人辦理了離婚手續，孩子跟了她。然後，她把孩子送到父母家，她做通了兩老的思想工作，決定等自己生活穩定了再接他走。接著她聯係了曾多次邀她一起去北京打拚的閨蜜，給了對方非常肯定的回複。
至於房子，她通過中介火速把它賣了，工作這麽多年，她幾乎沒有積蓄。她把一部分錢交給父母撫養孩子，另一部分錢她帶在身上，她得做好創業失敗的打算。
至於那個猥瑣又自私的男人，他把所有責任推卸在她身上，說她是工作狂，不關心他，對家庭責任感不夠，才導致別人趁虛而入，還說莫伽一根本不需要離婚，是那個女人主動勾引他的，他也隻是想玩玩。他還幫她分析自己怎麽可能會娶一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半文盲？再說自己也不會傻到幫別人養孩子啊。
莫伽一搖了搖頭，淡定地對肖曉笑說：“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我孩子的父親，當他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們的情分到頭了。我覺得惡心，也挺悲哀。我媽苦口婆心勸我，說我年紀這麽大了，不好找人了，為了孩子忍忍就沒事了……但我過不了自己這關了，說我心理潔癖也好，說我不願意為孩子做出犧牲維持家庭完整性也好……婚姻的失敗不是人生的失敗，我不會理會別人的同情和指點，活了40多年了，就讓我自私一次吧，現在我隻想瘋狂的、不計後果地為自己的人生勇敢一次！即使輸得一敗塗地，我也想試試……”
肖曉笑明白莫伽一為什麽關機了，她一旦下了決心，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了解你的人不會去問你，尊重和理解你的任何決定，而那些擔心隻會擾亂你的心緒，動搖你的意誌。她還需要什麽關心和安慰呢？當你內心堅強起來，就已經鎧甲護體了。
那個溫柔似水的女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威風凜凜、不計成敗的女戰士。
莫伽一給她娓娓道來，平靜得就像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她是經曆了多大的痛苦和煎熬才有今天的淡然啊！
肖曉笑止不住地淚流，莫伽一是自己參加工作後遇到的第一個引路人，她給了自己太多太多……而現在她親眼見證著她經曆人生巨痛，卻束手無策。
莫伽一抓住她的手，輕輕為她擦掉眼淚。
“傻丫頭，開心點，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因為看到你就像看到20年前的自己，那麽的熱情，那麽的單純，現在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你聽，希望給你做參考，讓你增加更多抗挫能力，避開我的固執和錯誤，20年後你才會過得比我好。即使生活不如你想象中那麽美好，但你依然不能放棄，得用更加飽滿的熱情去改變它！”
莫伽一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自己工作中的憋屈，即使那天她在辦公室親耳聽到楊楓說：“……都這個年紀了，還和我們一樣當普通主持人……哎，我倒是挺替她不值的……”
她身邊那些阿諛奉承的，那些投機鑽營的，甚至那些和她一樣飽含熱情、信誓旦旦要為廣播事業奉獻終身的，都已經和她漸行漸遠，紛紛爬上去了！爬得更高成為了他們的唯一追求，而莫伽一的敬業和熱愛反而成為大家的笑柄和談資。
肖曉笑想：她從來沒有埋怨過，心裏一定認為是值得的吧。
莫伽一也從來沒有和她說起她了解卻又無力改變的事實，主持人在外投資、創業、任教、跑外場……沒有人再願意單純地把全部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就像伍月說的“節目做得好壞根本無所謂，能搞到錢，能讓領導滿意才最重要。”
她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盡管內心掀起驚濤巨浪，也嚐試做過抗爭，但最終這些憋在心裏的無奈和失落隨著她的婚姻一起崩潰瓦解……這一切的一切，終於讓她徹底放下了她最愛的話筒，去尋找一個新的活法。
可她依然對肖曉笑說：“無論在哪裏，都不可以避免遇到負麵的力量，不要讓它影響你，更不要把它吸收到身體裏。你要對自己說：我和他們不一樣，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黑暗麵，我要保證自己站在陽光裏。”
關於婚姻，莫伽一堅定地說：“你一定要相信愛情，不要因為我的失敗而害怕婚姻。對於這段婚姻，她也深刻反省過，自己確實經營得很差，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肖曉笑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微弱的燈光下她緊緊握住莫伽一的手，不肯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