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線幽暗的過道，肖曉笑坐在行李箱旁的地上，縮成一團。
抬頭看看身後緊閉的大門，她哭喪著臉。
“這死丫頭，怎麽還沒回來？都什麽時候了？”
行李箱上放著她的手機，黑屏。
“嘀！嘀！嘀！”
隔壁奶奶一邊擦桌子，一邊抬頭看牆上的時鍾，開始絮叨。
“都7點了，這老頭子怎麽還沒回來？手機也不接。這麽大年紀了，玩心還這麽重，飯點都過了，這肚子未必不餓啊。”
她望了望正在小課桌上畫畫的乖孫子。
“你這孩子也淨讓我操心，開始回來就吃了個蒸蛋，怎麽都喂不進了，你看你現在是長身體時候，吃那麽點點長得高啊？”
小威趴在桌子上，胖胖的小手緊抓著彩筆，他專心致誌地畫著誰也看不懂的圖案。
紅色的線條已經從紙上延伸到桌沿。
奶奶無可奈何繞到冰箱前，拿出一個長長的玻璃瓶。走到小威小課桌旁，輕輕放下。
“乖，先把牛奶喝了。爸爸說了，小威喝牛牛，長高高！”
“咕咕咕——咕咕咕——”
肖曉笑的肚子裏傳來一陣聲響。
她認真地回憶：因為麵試，早上出門太急忘了吃早飯；中午被媽媽訓斥後沒胃口，沒上餐桌；下午就吃了點零食，外加一個冰激淩。整整一天，肚裏根本沒進任何主食。
“難怪！”她一拍腦門，“嗖——”地騰起身。
一腳不小心碰到行李箱，她遲疑了一下，又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出小區買吃的，顯然不太明智。
首先，這是個老小區，視頻監控可能都沒有。行李箱放過道裏肯定不安全，裏麵有筆記本、各類重要證件，千萬不能丟失；
把它拎出去呢？更不方便，大晚上的，再進來也沒這麽容易了；
再呢，唐栗子是個三觀端正，沒有不良嗜好的好女孩，她絕對不會夜不歸宿。再說，她上了一天的課了，肯定也沒力氣再去吃宵夜、泡吧和看電影……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
她看到自己可憐巴巴一副淒慘的樣子總比看到一身燒烤味滿嘴冒油的自己更容易激發她的同情心，不說收留，怎麽都不會將她掃地出門吧？
現在她山窮水盡，唐栗子是她唯一的稻草。她得好好抓牢。
她為自己的小聰明忍不住得意了一下。
想到這，她緊緊抱著自己的小腿，把腦袋擱在膝蓋上，閉上眼睛。默念：
“睡覺！抗餓！”
“抗餓！睡覺！”
“啪——！”
空氣中突然一聲炸裂聲。
奶奶和小威同時嚇了一跳。
那個放在小桌上的牛奶瓶在小胖手抽出畫紙的一瞬間，頃刻摔成了滿地碎渣！
一地晶瑩的碎玻璃。乳白色的**正以小桌為中心四處流淌。
“哎喲——我的小祖宗，奶奶看看你的手沒有被玻璃劃到吧？不要動，不要動！哎喲，這一地的奶——”
過道裏的肖曉笑已經進入了夢鄉。
“哐當——！”她摔倒在地上，滿地的碎玻璃。一個中年男人揮舞著巴掌，聲音震耳欲聾。
一個40多歲左右的女人蜷縮在餐桌一腳，頭發淩亂，右手捂著通紅的右臉。她伸出手全是血！她想喊卻怎麽也喊不出來。她害怕地想爬起來，卻被什麽東西按住動彈不得——
“姐姐，你在哭嗎？”
迷迷糊糊，肖曉笑感覺一隻小肉手在輕輕拍著自己的臉頰。
就像撫摸一隻溫馴的小狗。
她連忙睜開眼睛：一個5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她麵前，瞪著一雙大眼睛正好奇地觀察她。
肖曉笑覺得他很眼熟，立刻就想起來了！下午電梯裏碰到的小孩，是隔壁的。
叫小，小什麽？想不起來了。
“小朋友，你幹什麽？”
肖曉笑用手一摸，臉上確實有水。
她暗想：什麽不名**？難道我真的哭了？
她聞了聞摸過的指尖——“麥旋風”的味道。
滿臉都是口水。
“姐姐，你想喝牛奶嗎？”他奶聲奶氣地問道，邊說著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瓶牛奶。
餓得發昏的肖曉笑眼睛一亮，她舔舔嘴。
“喝！”
接過玻璃瓶她仰頭就倒，“骨碌骨碌”三口兩口就見底了。
“姐姐，瓶子可以還給我嗎？”
“當然可以啊。”肖曉笑滿足地擦擦嘴。
他接過瓶子一溜煙跑了。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
“奶奶，我牛奶喝完了，你看！我可以看動畫片了吧。”
肚子裏有了點蛋白質後，精神終於好點了。
肖曉笑翻出行李箱裏的《島》，這是大一時一位室友送給她的，之後那個女孩因為生病退學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所以，她很珍愛這本書。
幹脆再看一遍吧，就著這昏暗的燈光，也不失一種情趣。
“噔噔噔！”
肖曉笑抬頭，“小家夥，你又來了？”
“姐姐，你想吃玉米嗎？”
“玉米？！”肖曉笑眼裏閃出兩顆星星。
小家夥手裏拿著一根玉米棒子，金燦燦的，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太想了！”
肖曉笑隨手把書丟到行李箱上，一把接過來就啃。
她感覺自己像隻齙牙鬆鼠，腦袋配合著鋒利的牙齒一排一排極速啃光了每一粒玉米。
小家夥眼神裏充滿了驚訝和崇拜。
肖曉笑把啃得精光的棒子塞回到他的手裏。
“你快進去吧。”
“姐姐，你好厲害！”
肖曉笑看著這雙眼睛，覺得有種莫名的溫暖。畢竟此刻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她問：“我猜猜，你的名字叫小，小，小什麽呢？”
“小威。”
“對，小威。你看我一下就猜對了！”
“姐姐，你是乞丐嗎？”
“噗——”肖曉笑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我，我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大學生你懂不懂？怎麽會是髒兮兮的乞丐呢？”
“那為什麽、我給你什麽你就要什麽啊？”
“我——”肖曉笑舔舔嘴，兩手托著他的小肥臉，認真地說。
“我，姐姐我這明明是在幫你啊！你想想：幼兒園的老師是不是要你們互相幫助？我把你當朋友，所以就拔刀相助——”
她吐吐舌頭，扭過頭：不行，和小朋友不能說凶器。
“所以我，我就像天使一樣幫助可愛的小威啊。”
“哦！”小家夥似懂非懂，一臉天真。“ 謝謝姐姐。”
“不用謝啦，從現在起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準變，誰變了誰是小狗。小狗怎麽叫的？”
小威伸出肥肥的小拇指。
“汪汪汪！”
“對！汪汪汪！哈哈哈哈。”他們開心地笑作一團。
肖曉笑的小指勾著小威的小指頭，心裏泛起一陣溫柔。經過兩次雪中送碳，肖曉笑已經深深喜歡這個小家夥了。沒想到危難當頭幫助自己的竟然是個5歲的孩子！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要找個機會好好報答他。”肖曉笑默默地想。
同一個樓層，過道那頭的小威奶奶一邊忙乎著端菜上桌，一邊數落餐桌旁笑眯眯的老伴。
“太不像話了！下個象棋下到這時候，你這個專心勁當年怎麽沒用到工作上？你以為你還是小年輕啊？賭什麽狠？你現在吃的藥都比他們吃的飯還多，不注意身體，以後躺病**誰養你？”
爺爺依舊樂嗬嗬地拿起筷子。
“是是是，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哎呀，奶奶啊，你今天的魚燒得好啊，好嫩！都入味了，不錯不錯！哎，小威吃了沒有啊？”
小威奶奶看了一眼魚，白了一眼老伴兒，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繃著的臉也放鬆了。
“今天晚上還爭氣，開始隻吃了個蒸蛋。我剛才出去找你的時候，他在家乖乖喝了牛奶，吃了根玉米……”
“天哪！肖曉笑！？”
樓道口，一臉懵圈的唐栗子拿著一串鑰匙呆立在家門口。
“唐栗子！你終於回來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肖曉笑迅速從彈了起來，像等待了一天的小狗，撲入了主人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