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天早上，肖曉笑被喊進史有才副總監的辦公室。
推開門，伍月也嬌滴滴地站在裏麵。今天她穿著小香風套裙，踩著一雙鮮紅的細高跟。
史總親切地詢問了肖曉笑第一天上班的情況，詢問她近期的工作任務和安排，然後和藹地說：“小肖啊，記者呢，就要多接接地氣，要通過各方鍛煉提升自己的業務水平……”
講了大概10分鍾，肖曉笑才聽明白。
下午有個采訪，可是幾個記者都有相應的工作走不開，所以安排給了肖曉笑。
肖曉笑和伍月並肩走出門的時候，伍月嫵媚地拍了一下肖曉笑的臀部。
“辛苦了哦！中午我跟史總去吃大餐，保證給你打包一份好吃的點心回來。”
莫伽一告訴過肖曉笑，市台分工有些雜亂，不會像省台那麽明細。幾乎每個人都是打雜的，什麽都要會做，頻道什麽時候需要你，你就要去做什麽。
肖曉笑沒有想太多，她隻知道領導布置的任務就必須服從。
而現在，她更需要努力工作，多做事情，才不會辜負伽一姐。
蘆花山鄉離城區不遠，頻道沒有采訪專車，隻能自己想辦法去采訪點。
坐公車太耽誤時間了，肖曉笑想早點趕回來寫稿；打車去呢？肖曉笑又不舍得，她是個工資都還沒有的實習生，而且頻道隻報銷公交車費用。
其實開始看到劉卞颺，她也隻是想和他多呆一會兒，沒想到自己脫口而出提出了想坐他車的要求。
一路上她盯著手機導航，沒想到劉卞颺的車開了這麽久。幸好沒有耽誤他的時間，走前劉卞颺拒絕了肖曉笑打紅包給他當路費的想法。
肖曉笑有點過意不去，暗想：改天一定好好謝謝他。
放眼望去，道路兩邊的油菜花已基本凋謝殆盡。
一大片一大片綠色的海洋，星星點點的，隻有幾朵嫩黃的小花還俏皮地夾雜其中。仔細看，瘦長的莖幹上已經長滿了細長的油菜果莢。
肖曉笑有些遺憾，竟然錯過了這麽美的春天。
她想起朱自清的《春》：……風裏帶著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
她不自覺地猛吸了一口氣，“哇”一聲——
幹嘔起來！
她吸入肺部的全部是養豬場糞便的味道。
“是肖記者吧？接到你的電話我就馬上趕出來了，辛苦了辛苦了。”
迎接他的是蘆花山鄉白河村的穀村長。
他有著典型的莊稼人皮膚，常年累積下的風霜在他臉上留下很深的皺紋。一頭灰白色的頭發，深藍色外套有些褪色，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他一路健步如飛，把肖曉笑領到一個寬敞的平房前。大門左邊是村黨支部牌子，右邊是村委會牌子。她仔細看了看右邊牌子上的白底黑字，上麵寫著：
中共朗西縣蘆花山鄉白河村支部委員會。
幹淨整潔的村辦公室裏，穀村長皺著眉頭，無奈地望著肖曉笑。
“……其實，在村民向你們《市民熱線》投訴前，我們村委會就為這事開了好多次會了，實在沒想到好法子。眼看就要到夏天了，這味道會更重，怎麽得了？我的村支書白頭發都熬出來啦！”
“村支書？”
“哦，我們的大學生村官戴書記，他剛才到村民家做工作，馬上就會過來。”
肖曉笑長這麽大，今天第一次看到村幹部，而且還是這麽年輕的村幹部！
坐在穀村長旁邊的白河村村支書，戴著一副普通的黑框眼睛，瘦削身型，中等個子，斯斯文文的樣子。
肖曉笑詫異地盯著這個和她年齡相仿的村幹部，好奇地問：
“戴書記，您是大學生村官？”
可能沒想到，肖曉笑詢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關於自己，他靦腆地笑了。
“肖記者，見笑了。我是2013年作為‘大學生回歸工程’首批引進回鄉的，一開始我是在村委會工作——”
穀村長插話了。
“大學生，就是不一樣！有文化，有能力！去年在村‘兩委’換屆中，他最高票當選了村支書，是我們全縣最年輕的村幹部呢——”
村長就像個誇耀自己孩子懂事的家長，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戴書記感激地望著穀村長:
“主要是老鄉們支持我的工作。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這就是我的老家。特別是穀村長，幫了我很大的忙，帶我熟悉村裏的事務——”
穀村長接過話頭。
“是他自己爭氣呢。他和我們一起下田上山，帶領大家脫貧攻堅、帶頭創業。村民們對他讚不絕口……”
肖曉笑感覺聊天有些偏題了，立馬把話題撤回來。
“戴書記，是這樣的，之前我已經在電話裏和穀村長交流了。昨天有個您村裏的村民給我們《市民熱線》打來電話，投訴白河村5組有個養豬場，汙水隨意排放，附近的蒼蠅、蚊子到處飛，空氣質量非常差。他說臭得吃不下飯……”
穀村長勾著頭，戴書記皺著眉頭。肖曉笑吞了口水，接續說：
“所以《市民熱線》節目組派我來核實一下情況，也希望得到你們村委會的答複。我們不僅要給您的村民一個交代，更要給關心這件事的市民朋友一個交代。我也希望通過這次事件能夠促進你們下定整改的決心，還白河村，也就是戴書記您的家鄉一片青山綠水。”
肖曉笑把之前準備好的說詞一股腦地背了出來。還算順暢，她暗想。
戴書記扶了扶鏡框，站起身來。“肖記者，我帶您去看看養豬場吧。”
肖曉笑立刻彈了起來，抓緊手裏的采訪機。
“好，我也想采訪采訪村民，聽聽他們的聲音。”
步行不過10分鍾，他們一行來到了河西村南邊一個更大的養豬場。
一路上，戴書記告訴肖曉笑：
“其實從今年年初起，省裏就啟動洞庭湖區域養殖環境專項整治，要求所有養殖戶退出養殖。朗西縣796戶退養戶中，蘆花山鄉就占了198戶，白河村占了20幾戶。不少村民都指望著養豬發財，退養以後日子怎麽過？養殖戶們的抵觸心很大。”
穀村長說：“村委會一直在積極為他們謀後路，想給他們找到新的致富路子。隻是目前還沒找到最合適的……”
戴書記望著前方歎了口氣。
通過和村民的溝通，肖曉笑更加體會了他們的沉重，還有戴書記的那聲歎息。
養豬場的幾位村民紛紛向肖曉笑訴苦，她清晰地記得其中一位扯著孩子的中年婦女悲傷地說：“我們都指望著養豬搞點錢，養活一家老小呢。現在不要我們養了，我們隻能去喝西北風了啊。”
肖曉笑的心沉甸甸的，她已經忘記了強烈刺鼻的味道，她請求戴書記和穀村長帶她到養豬場裏麵看看。
這是一個約7、80平米的大棚，一進去她就明顯感覺呼吸不暢。
肖曉笑走到最前麵，那個扯著孩子的中年婦女一路給她介紹：她大概養了50頭豬。這邊是公豬欄，那邊是母豬欄，如果母豬要生了就趕到這個欄……
肖曉笑舉著采訪機，一路認真地點頭。
同行的兩個4、5歲的孩子在渾濁的空氣裏開心地打鬧，竄來竄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肖曉笑突然想起了小威，心裏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