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廣播室門外的雨，稀裏嘩啦、無休無止。
今天的老天爺有點像為了得到玩具不依不饒大哭的孩子。
周曉希望雨就這樣下下去，她就可以在這狹小的廣播室，在遠離寢室的地方多呆一會兒。
王力宏一邊清理著麵前的CD和稿件，一邊問周曉。
“平時你們喜歡聽學校的廣播嗎？”
“嗯？不，不太喜歡。”
周曉不敢望他的正臉，她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男同學，更何況是麵對麵和高年級男同學對話。她緊張地盯著那堆CD，小聲回答。
王力宏停下手裏的工作，指著旁邊的椅子微笑地望著周曉。
“為什麽？能告訴我原因嗎？”
周曉小心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摩挲。她想了想，猶豫地說出來：“不太好聽。”
“不好聽？”
迎著王力宏友好的眼神，她得到一種無形的鼓勵，她回答：“嗯，我們覺得學校的廣播站就是用來發通知的，雖然有時候會播出同學們寫的作文，可還是不太好聽。”
“哦？你接著說，具體怎麽不好聽的呢？”
周曉挪了下臀部，坐直了些，吸了一口氣，眼睛依舊看著那堆CD的方向，可這回說話聲音明顯變大了。
“我覺得，哦不，我們大家都覺得：學校廣播站的內容不好聽，不吸引人；還有歌曲不好聽，反複放的就是那幾首老歌。”
周曉咽了咽口水，接著說：“另外，廣播站的播音員聲音不好聽，不太標準……”
周曉回憶起那天曾開心在食堂裏說的話。
“讓校廣播站的劉圓圓跟你好好學學，她那個普通話比我還差。”
想到這裏，周曉的臉有些發燙。
她從來沒有在陌生人麵前說這麽多話，而且還是一個人高年級男同學。
她又有點擔心。她說了這麽多廣播站不好的話，王力宏不會生氣吧？
她偷偷抬起頭，王力宏並沒有沉下臉，他翻開剛才周曉交給他的那個筆記本，握著筆在最後一頁記錄著什麽？
“對了！”他回過頭，正好和周曉的目光撞在一起，周曉迅速地低下了頭，她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的聲音。
“那昨天的呢？”
“昨天？”
他露出俏皮的微笑：“昨天‘不好聽’的廣播啊！”
“昨天，昨天的歌…… SOME…… DEAMS…… ”
“你聽了啊？”王力宏露出孩子般的開心表情。
“嗯！太好聽了！我們寢室裏的同學都說好聽，我也特別喜歡。”
“首先，我要糾正一下發音，‘DEAMS’是‘s’不是‘z’，不然就成‘菌子’啦。”
周曉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不要緊，我初中的時候英文也不好。記得有一次我問我姐姐：‘I don't know是什麽意思?’她說:‘我不知道。’ 我當時就生氣了:‘你都讀大學了，怎麽會不知道，你是故意不肯告訴我的。’ 我姐說：‘是"我不知道"嘛!’我氣得向我爸媽告狀：姐姐太壞了！”
“哈哈哈哈，是真的嗎？哈哈哈哈哈！”看著手舞足蹈的王力宏，周曉捂住嘴巴，快樂的笑聲還是從指縫跑了出來。
“沒有你學不好的科目，主要是你要有興趣。後來我的英語慢慢變好了，也迷上了英文歌。這是艾倫.泰勒前幾年推出的一首歌，我特別喜歡。你們也喜歡嗎？”
“嗯，喜歡。能聽出來回憶和難過。”
王力宏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小不點，樂嗬嗬地抽出一張CD遞給她：“就是這張。”
周曉接過來，認真地問：“我還能聽聽嗎？”
“當然可以！難得遇到知音。”
王力宏打開CD盒，用大拇指和中指取出碟片，再熟練的推入播放器。
他纖長的手指緩緩推上了調音台推子，優美的吉他前奏瞬間填滿了播音室。
Some dreams are big, some dreams are small ，
Some dreams are carried away on the wind and never dreamed at all ……
周曉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她完全沉浸在旋律當中了。
她感覺胸口那一團重重的委屈也在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在消融……
王力宏把周曉的筆記本翻到第一頁，順著文字往下看。
右下角的署名是：
初一（129班） 田樂
周曉早已經習慣，隻要上課鈴一響，她就把放空的大腦搬回到課堂上。
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腦子裏天馬行空的人物、美食、風景、怪物等，都通通消失無蹤。她認為一個好學生最基本的品質，那就是上課認真聽講。
下午第一節數學課，班主任陳老師在講台上唾沫四濺，講解三角函數與平麵向量的問題。
周曉聽得雲裏霧裏，腦子裏像放了一斤漿糊，她始終沒有搞明白。
離下課還有幾分鍾，班主任放下手裏的粉筆，威嚴地掃視了全班一圈，緩緩地說：“同學們，下課前我要講一個很嚴肅的事情。”
坐在靠牆第三個位置的劉圓圓往講台正前方的反向瞟了一眼。
本來昏昏欲睡的同學們都精神起來，幾十雙眼睛亢奮地盯著班主任。
她今天穿著一件繡了紅花的黑外套，燙著滿頭大卷發，她把手往桌上一拍，大卷發也跟著晃動。
“129班向來是個團結文明的大集體，我們就像家人一樣天天在一起學習和生活，然而這幾天我們的家裏發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一位同學的生活費在宿舍裏不翼而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想肯定有人心裏一定很清楚！”
周曉的心“咯噔”一下提上嗓子眼。
寢室裏的幾個室友不約而同地望向她。
周曉雙手捏滿了汗，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也紅得像猴子屁股般。
田樂狐疑地望了一眼他的同桌。
“小時偷針，長大偷金。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我不指望你們各個品學兼優，但是你不能品德敗壞啊！首先，我要提醒你們，請把個人的東西管理好，不要讓別人有下手的機會。另外——”
班主任看了一眼劉圓圓，語重心長地說。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老師不想因為這一次錯誤，就一竿子把這個同學打死，讓她不能翻身，我決心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今天晚自習之前，如果把錢放在講台上我留下的這個紙盒子裏，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希望你以後要知羞而警醒，亡羊補牢、努力學習。如果你還不醒悟，不理解老師的這番良苦用心，那就對不起了！。
她嚴厲地眼神掃視了全班一圈。
“下課！”
三樓最東邊班主任的辦公室裏，劉圓圓哭得梨花帶雨。
“……肯定是她偷的。她平時身上最多隻有幾十塊錢，她飯卡裏的錢都是開學的時候提前充好的……我親眼看到她數那300元錢了的，您為什麽不直接搜她的身……”
“圓圓，不哭了，不哭了。你媽媽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你也不希望你媽媽知道這件事對嗎？我們要對犯錯的同學多點寬容，另外老師自有安排，你相信我好嗎？抓到後一定會當麵給你道歉……”
下了第七節課後，周曉又沒有去食堂吃飯。
她一丁點胃口都沒有！
整整一下午，她的臉都火辣辣的，她不敢抬頭。
她感覺班上好多同學在偷偷議論，聲音是傳向她的方向。
同學們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就像幾十根刺，紮得她的後背好疼好疼。
她無助又害怕，不知道該怎麽辦，感覺天都要塌了。
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課桌上已經被她趴得濕漉漉的了。
她多麽希望有個時空穿梭機，送她回到上周末的時候，她要偷偷躲在寢室的床底下，親手抓住那個害她生不如死的小偷。
又或者，現在找個山洞躲起來也好啊。
她想回家，可想起餐桌下瑟瑟發抖的媽媽，她又失去了給她打電話的勇氣。
除了流眼淚，她覺得自己什麽辦法也沒有。
難道隻有用死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