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睛
天色漸暗。
西邊最後一抹夕陽燒著殘雲，似乎在與周身逐漸蔓延的墨色做最後的鬥爭，紅與黑交融，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美感。
未來集團大廈22樓的某間辦公室內，近日新晉的執行副總裁宋宜風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賞著這難得的美景。
忽然他右手的手表響起了“滴滴”的感應聲。有人朝著他的辦公室過來了。
他抬手在手表上按了一下，辦公室的玻璃門變成了一張電子熒幕，熒幕上出現了一個高挑的女人。女人麵孔肖似亞洲人，卻有著一雙棕色的眼睛。她穿著一件長款黑色風衣，寶藍色的高領內衫與她優美的天鵝頸相得益彰。她手裏拿著一份文件，即將走到辦公室外。
宋宜風再次按了一下手表，熒幕上的畫麵切換成了透視影像。
風衣左邊的口袋裏有一隻口紅和一包紙巾，右邊的口袋裏放著一部手機，兩秒後，熒幕上出現藍色的“Clean”字樣，表示沒有其他可疑物品。宋宜風按下了開門鍵。
門自動往右打開，不多不少剛好到達門口的女人頓時一愣。
而後她才反應過來，邊走進室內邊說：“這麽快你就投入了使用？”
玻璃門在她身後又自動關上。
待女人落座，宋宜風才開口：“卡羅琳，你知道的，好東西我從來不藏著掖著。”
“那倒是。以前在研究室，一旦我們研發了新產品，最先試用的總是你。怎麽樣，這款‘上帝之眼’體驗如何？”聽到宋宜風叫自己的名字，卡羅琳笑了笑。她很喜歡他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有種區別於工作關係的親昵。
卡羅琳是宋宜風在麻省理工學院的同學，是個中美混血。她畢業於電力工程係，之後在一家研究所上班，專門從事機器人的研發，近段時間才跟著宋宜風來到未來集團，負責幫宋宜風打理未來集團投資的實驗室。
“上帝之眼”也是實驗室研發的產品之一，不過設計者不是她，故而有此一問。
看著像玻璃的門，實則是一種新研發的特殊材質，它與外牆上的特製攝像頭形成感應，進入攝像頭十米範圍內的所有生物都能被識別。
手表相當於遙控器，能對門進行所有功能的操控，包括切換透視畫麵，不管來人身上攜帶了什麽都躲不過，因此被命名為“上帝之眼”。
“你自己看。”宋宜風說著，將剛才的畫麵重新回放了一遍。
卡羅琳回頭，看著自己在透視畫麵當中若隱若現的曲線，想著剛才宋宜風就是這樣打量自己的，臉微微發燙。
“防破壞性能呢？”識別功能見識到以後，卡羅琳接著問。
之前在實驗室雖然已經測試過，但當時隻是半成品，如今這玩意已經裝在了宋宜風的辦公室裏，她有必要親自判定它的安全指數。
宋宜風繞到辦公桌後，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手槍出來：“要不要試試？”
卡羅琳沒有猶豫，先拿起槍熟練地上膛瞄準大門，剛要扣動扳機，卻聽宋宜風說：“別怪我沒提醒你，當心子彈彈回來誤傷自己。”話裏話外，對這張門的防彈性能頗為自信。
卡羅琳立即調整了方向，“砰砰”接連兩發，正中門上，子彈朝她計算好的角度彈出去，門絲毫未損。這一試，足以證明“上帝之眼”的堅固。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就愛你這種狠勁。”宋宜風嘴角揚起一抹讚賞的笑。
雖然知道宋宜風口中的“愛”並不是那個意思，但她心中仍然雀躍：“謝謝，這麽巧，我也挺愛自己的。”
眉目間，盡是風情。
但宋宜風卻沒有接下去，他適時地將話題轉到了工作上：“唐納德已經聯絡了不少客戶，你覺得如何？”
卡羅琳心中哀歎，他總是這樣，一旦自己稍稍前進一步，他就會退回安全區域亮起紅燈讓她無法再靠近。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強行再進一步，不但會得不到他，反而會被他厭棄。
縱使鬱悶，卡羅琳也隻能默默忍住：“你是說正式出售？以目前的性能來看是可以了，不過我覺得，感應距離仍需改進。”
方圓十米的覆蓋區，她尤嫌不夠。那些客戶的生死她不關心，但既然是用在宋宜風身上的，自然是要越完美越好。
“技術方麵的事你和伊萬商量就好，不過可以先出第一批貨試試，那些人有些等不及了。”能對“上帝之眼”感興趣的那群人，要麽仇家無數，要麽位高權重，所以才需要這麽一道“保障”。
這群人還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耐心不足。
“對了，你來找我有事？”聊完“上帝之眼”的事，宋宜風將注意力放在了卡羅琳帶來的文件上。
經宋宜風提醒，卡羅琳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遂將文件推至宋宜風麵前：“一筆研發費用，財務部那邊一定要你和宋白海簽字。”
宋宜風翻開文件掃了一眼，輕哼了一聲：“徐長衛這個老東西，還沒看清局勢？”
卡羅琳點頭：“他似乎已經站到了宋白海那方。”
宋白海是宋宜風的同父異母的大哥，目前還是未來集團的執行總裁，卡羅琳知道宋宜風並不想認這個大哥，在他麵前從來都是直呼其名。
宋宜風歸國後來勢洶洶，僅僅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順利入駐了董事會，成為未來集團總部的執行副總裁。這個上位速度，令集團上下都對這個突然殺回來的“二公子”報以極大的好奇心。
不過進駐集團後，宋宜風並沒有過多插手集團的事，而是專注於什麽科研實驗室，還弄了一大筆資金投入進去。水花倒是很大，卻沒見一個產品出來，因此集團上下有不少流言，說這個“二公子”不過是個敗家子，董事長是被蒙騙了。
一些自詡為集團元老重臣的人開始坐不住，加上宋白海又在背後搗鬼，不斷傳出宋宜風在外風流成性聚賭成癮的消息，於是公司裏不少人悄悄站到了宋白海那方。據消息，下一次的董事會很可能就是宋宜風的彈劾會。
對於這些流言，宋宜風本人完全不在乎，卡羅琳卻是有些為他不值。
那些人根本不懂宜風所做的事有多麽的偉大，他是一個充滿遠見的天才，他所做的事情對人類未來的意義比起這樣一個破集團所有人做的事要大得多。
卡羅琳還記得在波士頓的那個夜晚，宋宜風所說的那番話。
那天宋宜風來研究所裏接她吃飯，飯畢，他約她去波士頓大學觀星。
不同於其他情侶之間的浪漫氣氛，宋宜風帶給卡羅琳一種凝重感，他站在天文望遠鏡前，望著星羅密布的天空問她：“卡羅琳，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她雖然是一個科研工作者，但研究領域並不是這個，自然也很少思考這方麵的問題。她不確定宋宜風想表達什麽，選了個模糊的話回答：“宇宙浩瀚，什麽都有可能。”
“可我總是會做一個夢，夢見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黑洞之外是一雙雙眼睛，它們高傲，冷漠地看著我們，如同看待一群待宰的羔羊。我們怒吼，我們狂叫，卻不能引起它們半分恐懼。相反，我們越是激動，它們反而越覺得……興奮，對，一種殘忍的興奮。就像是很享受看我們的‘表演’。”宋宜風放下天文望遠鏡，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深吸一口，煙霧繚繞，眼前的夜色愈發朦朧。
“它們？誰？”
“眼睛的主人。也許是距離我們上萬億光年之外的外星人，或者是別的什麽……”
宋宜風深深看向卡羅琳。那一刻，卡羅琳覺得他的眼睛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好似要將她卷進漩渦之中。卡羅琳情不自禁撫摸了一下雙臂，單薄的開衫覆蓋住的肌膚上，起了細細密密的疙瘩。
“阿風，可那隻是一個夢而已。”卡羅琳喚著宋宜風在私底下的昵稱，始終還是無法帶入宋宜風的情緒。“那不止是夢！”宋宜風卻忽然拔高了音調，嚇了她一跳。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宋宜風收斂了一下情緒：“抱歉。”
“沒關係。”卡羅琳很少見宋宜風如此失態的一麵，不過她不但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挺榮光。一個男人肯把自己脆弱的一麵展現給一個女人看，這個女人對他而言，總歸是特殊的。
“這不隻是夢而已，雖然現在尚未確切證實有外星人的存在，但你也說了宇宙浩瀚什麽都有可能。目前人類可觀察的宇宙半徑為465億光年，那麽未觀測的那部分呢？甚至是……如果存在不同維度的時空呢？誰能保證，這些未知的空間裏，不會有外來侵入者？”冷靜下來後，宋宜風繼續說。
卡羅琳被問住了，說實話，宋宜風所說的雖有些杞人憂天，但在科研界也屬正常。她們研究人工智能的，也會常常假設機器人有了自己的思維和情感將會如何。這樣一換位，卡羅琳便理解了宋宜風的心情。
“卡羅琳，你看過《鋼鐵俠》吧？”見卡羅琳有所觸動，宋宜風才真正進入主題，他之所以做這樣的安排就是為了說服卡羅琳。
“你難道真的想打造出一個鋼鐵俠？”卡羅琳這次跟上了宋宜風的思維節奏。還在學校的時候她就知道宋宜風對機械武器極為感興趣，她還見過宋宜風親手設計過的機械武器。
那是一隻鋼鐵手臂，一開始的確有比正常人胳膊更強的破壞力，但因為實在太重，又很消耗能量，加上在後來的測試中差點讓宋宜風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因此被放棄。
“沒錯。我們無法預知那些天外之物什麽時候會降臨到我們身邊，所以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我一直認為鋼鐵俠並不僅僅隻是一個給青少年看的英雄電影，他絕對有成為現實的可能。如果我們能成為第一個製造出‘鋼鐵俠’的人，那麽我們將成為全人類的英雄。”
“可是，你已經失敗過……”
“那隻是技術不成熟，不叫失敗！”宋宜風打斷了卡羅琳的話，他一貫是驕傲的，絕對不會允許失敗兩個字出現在他的人生裏。
宋宜風倒也不是盲目自信，他在機械武器的設計上的確很有天分，何況今時不同往日，他見識到了“那些人”的實力，深信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隻要他能把握住，一定能實現打造“鋼鐵俠”的計劃。
“卡羅琳，你的才能不該浪費在這種無聊的研究所裏，跟我一起回國，我需要你。”宋宜風握住了卡羅琳的手，他知道在什麽時機以什麽樣的方式能夠打動卡羅琳。
我需要你。其實就這麽一句話就夠了。
沒有猶豫多久，卡羅琳點了點頭。
既然他想成為全人類的英雄，那麽她就會竭盡所能助他成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