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宴
“經費的事你不必擔心，這文件你也不必管了。”掃完卡羅琳拿過來的文件，宋宜風也沒簽字，直接將文件丟在了一邊。
“那宋白海那邊……”卡羅琳想到宋白海那難纏的模樣，就皺起了眉頭。
“他得意不了多久，你隻需幫我盯好實驗室。”宋宜風根本沒把宋白海放眼裏，“你和伊萬那邊的進度怎麽樣了？”
“盔甲的程式伊萬還在修改，但“測試者”的情況……不太樂觀。”卡羅琳知道宋宜風對這個項目的重視程度，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的臉，果然見他神色不虞。她又補充道：“如果能找到伊萬所說的缺失的那部分資料，或許會有突破。”
宋宜風沉吟了一會兒：“這個事兒我已經讓唐納德繼續跟進了，但老頭子那邊可不會管經過，他要的是結果。卡羅琳，讓那些老東西皮都崩緊點，他們不行，就換一批，我不相信一群人的腦袋加起來會比不過一個死人的。”
“是。”
“好了，沒別的事的話今天就到這吧，今天是老頭子的壽辰，晚上我還要回去陪他吃飯，要走了。”宋宜風從辦公椅上站起來，轉身取了衣架上的西裝穿上，又拿了領帶，卻怎麽都係不好。
“我來吧。”卡羅琳走上前，雙手很自然的繞過宋宜風的脖子。
宋宜風也沒拒絕，眼見著剛才還纏繞在一起的領帶在這雙白玉蔥尖上分離，再交叉，翻轉，最後打成了一個漂亮的結。
宋宜風走到一旁的穿衣鏡前，稍稍整了整，回頭笑道：“你以前不是不會打領帶的麽，怎麽突然學會了？”
宋宜風還記得以前在學校參加聖誕晚會時，也曾讓卡羅琳幫忙打過領帶，那時候卡羅琳的手可沒有那麽巧，明明不會還逞能，結果將他差點勒吐。這件事後來也成了同學間的笑談。
卡羅琳想起過去臉一紅：“我那麽聰明，學什麽不快？”
她沒告訴他的是，自從那次聖誕晚會之後，為了學習打領帶，她自己一個人在鏡子前學習了無數遍。
這幾個動作，她現在已經爛熟於心，再也不會出現以前的失誤了。
唐納德在車裏等候宋宜風已久。
今日董事長派給宋宜風的司機被宋白海搶了過去，因此他隻能親自開車送宋宜風回去。
“怎麽是你？老秦呢。”宋宜風果然很詫異。
唐納德知道今天是董事長的生日，不想宋宜風回去跟宋白海起衝突惹董事長不高興，故意沒說實情：“老秦的女兒今天生病了，我放了他的假。”
“唐納德，你的說謊技術向來不怎麽樣。”宋宜風冷哼，“我看老秦不是放假，是被別人叫走了吧。”
能差遣得動老秦的，除了宋白海還會有誰？
唐納德尷尬一笑，老實認錯：“對不起老板，是我辦事不利。”
“你有什麽辦事不利的，不過都是針對我而已。”宋宜風哂笑一聲，車內氣壓陡然下降。
“開車吧。”宋宜風冷著臉吩咐，唐納德什麽也沒再說，發動了車子。
宋宅坐落在徐市郊區的別墅區南山灣，離未來集團所在的CBD有近一個小時的路程。
一路無言，直到車子開進宋宅的院子裏，宋宜風才又開口：“唐納德，記住，不會再有下一次。”
唐納德麵帶慚愧地看向宋宜風，剛準備答“是”，卻發現宋宜風的視線並不在自己的方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唐納德看見穿著一身灰色西裝的宋白海和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正站在玄關門口。那婦人便是宋白海的生母潘亞琴，宋宜風也該叫“母親”的人。
“無論你我。”頓了一會兒，宋宜風補充。
“是。”唐納德愣了一下，回答。
話音剛落，宋宜風便剛拿了送給父親的禮物下車。
“風弟，你回來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的司機剛好請了假，我就自作主張讓秦叔去接母親了，你不會介意吧？”宋宜風走到玄關門口，宋白海向他的方向邁了幾步，同他打招呼，話雖說得不好意思，但姿態卻是理所當然。
“兒子，跟這個野……跟他解釋個什麽勁兒？你爸還在屋裏等著呢，進去吧。”潘亞琴顯然是厭惡宋宜風的，厭惡到連偽裝一下都不肯。
聽到“野”字，宋宜風眼裏閃過一絲殺意，但一瞬就隱沒。
“大哥，我怎會介意。”宋宜風先回複了宋白海，之後又恭敬地問候潘亞琴，“母親。”
“喲，可別亂叫，我隻有一個兒子。”潘亞琴依然沒有好臉色，挽住宋白海就往裏頭走。
宋白海朝宋宜風抱歉一笑，剛想勸自己的母親收斂一些，宋家的管家周伯便走了出來。
“夫人，大少爺，小少爺，老爺等候你們多時了。”周伯先請了宋白海母子進去，又慈笑著去請宋宜風，見宋宜風手裏提著東西，他立刻接了過去，“這是送給老爺的吧，小少爺有心了。”
“勞煩周伯了。”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小時候他沒少在這個家裏遭白眼，周伯算是除爺爺之外最為善待他的人，宋宜風淡漠的臉上多了一絲溫度。
忽然有條金毛犬從裏頭衝了出來，直往宋宜風懷裏鑽。
“洛奇？”宋宜風有些驚喜，難得露出了一絲真心的笑容。
這條狗還是爺爺在世的時候養的，與他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
“洛奇前陣子生病住院住了兩個月，許久沒看見了小少爺，今日有些激動。”周伯說。
“病了？”宋宜風皺起了眉頭。他回國之後一直在忙，差點都忘了家裏還有洛奇的存在。他蹲下來摸了摸了洛奇的腦袋，發現它已經很老了，難怪會生病。
“亂認主人的狗東西。”潘亞琴忽然啐了一句。
這話聽在周伯和宋宜風的耳中，兩人都是臉色一變。
周伯是宋家的老人了，一直受到宋家上下的尊重，老太爺在世時，連老爺都得敬他三分，聽到這話自然心生不滿。但他畢竟是仆人，也沒說什麽，隻喊人過來牽走洛奇，便繼續領著幾人往裏頭走。
宋宜風也知道和潘亞琴這樣的潑婦起衝突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隻當什麽都沒聽到，很快恢複如常。
潘亞琴得意地瞥了一眼宋宜風，昂著高傲的頭顱進了客廳。
“風弟，對不住，我媽對當年的事仍然耿耿於懷，但她心並不……”宋白海想替自己的母親說話，話未說完宋宜風打斷了他，“大哥，我知道的，我不會怪母親的。”
兄弟倆並肩齊行，真真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
“都回來了？”宋居安坐在沙發上，見幾人進來，放下了手中的書，他早聽到了玄關的動靜，周伯也是他叫出去給宋宜風解圍的。
“爸，今天好歹是您的壽辰，我和媽替您在華爾訂好了位子，怎麽說不辦就不辦呢。”宋白海一屁股坐在宋居安身邊，語氣有些不滿。
“是啊，兒子好心想給你操辦一番，你倒好，不給他盡孝的機會。”潘亞琴坐在宋居安的另一邊，沙發上頓時沒有了其他位置。
宋宜風見狀，默默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沒說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不過又老一歲而已，有什麽好辦的，年紀大了不愛熱鬧，一家人吃個飯就行了。”宋居安並沒抬頭看潘亞琴，反而視線落在了一旁周伯的手上。
周伯眼力極佳，立刻將手上的禮盒放在了宋居安麵前：“老爺，這是小少爺送您的賀禮，陳年普洱。”
宋居安是個愛茶的，聞言眼波一動，周伯便打開了禮盒，將茶餅拿了出來。宋居安接過瞧了瞧，讚了一句宋宜風有心。
宋宜風微微扯動嘴角，始終沒有多說話。宋居安對他謙遜的態度頗為滿意。
眼見著宋宜風一句話沒說就獲得了丈夫的心，潘亞琴有些坐不住：“不就是點破茶葉麽，早知道你喜歡，叫白海給你弄一箱來讓你喝個夠。”
方才被潘亞琴暗諷的周伯此時才接過話：“夫人，這可不是普通的茶，普洱在清朝也是貢品，隻有帝王之家才喝得著，小少爺提過來的這個，光聞茶香便知是有好些年頭的。”
周伯服侍過兩代宋家家主，對於茶道也是很有心得。在他看來，光投其所好這方麵，大少爺母子倆差小少爺那就不是一星半點，這上好的普洱有價無市，哪裏隨隨便便就能弄一箱？
隻可惜小少爺是私生子，身份始終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時代也已經不似過去了，現在是能者為王的時代，看老爺的意思，這次也是打算重用小少爺。周伯已經在心裏默默站了隊。
不長眼的老東西。潘亞琴心中不屑，麵上倒也沒有表現出剛才在外麵的盛氣淩人，她還知道要在宋居安麵前扮乖巧。
“行了，你當喝茶是牛飲水？還一箱……老周，叫廚房開飯吧。”宋居安心如明鏡，自從他做主讓阿風入駐了未來集團的董事會，他這個夫人就一直拿阿風當眼中釘，半分口頭便宜都不讓他占。
“是，老爺。”周伯領命而去。
“居安！”潘亞琴不滿宋居安這麽護著這個私生子，還想說幾句，宋白海及時攔住。
“媽——”他向母親使了個眼色，潘亞琴再潑辣也不得不顧及兒子的麵子，賭氣般地站起來往餐廳去了。
幾人坐下來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飯菜，席間，宋居安關心了幾句宋宜風的工作進展。
“進了集團，還習慣嗎？”
“一切都好。”
“那便好。你還年輕，那些叔叔伯伯輩的提點，也要尊重，切不可過分傲慢。”宋居安顯然收到了不少元老的投訴，特意敲打。
“是，兒子謹遵教誨。”
明明是兩父子，說話卻像古代君臣一般，全無親情暖意。宋宜風明白個中因由，並不以為然，但這話聽在潘亞琴和宋白海耳中，卻是另一番“父慈子愛”的味道。
宋白海殷勤給宋居安盛湯，試圖扳回一城：“爸，你就放心吧，我也會幫著風弟的。”
宋居安淡淡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宋白海盛的湯也擱置在一邊沒有喝。
潘亞琴不似她兒子沉得住氣，筷子往桌上一拍，說了句：“我吃飽了！”便起身上樓回房間。走之前，狠狠剜了宋宜風一眼。
宋白海小心看向宋居安，心中怨恨母親沒有眼色和手段，光會惹父親生氣，半點幫不上自己。
宋居安神色穩如泰山，並未因為潘亞琴的離去而有所動容。豪門婚姻大抵如此，門當戶對的兩個家族聯姻，夫妻之間沒有多少感情基礎，麵上相敬如賓背後吵得天翻地覆的，尚且還算有些許情誼，更多的是如宋居安這種冷眼相看的。
因為不在乎，所以冷漠。
“爸，對不起，媽她平時不是……”宋白海想替母親挽回些許顏麵，卻被宋居安打斷，
“行了，她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你也別給她找什麽借口了。”
宋居安吃完最後一口，接過周伯遞過來的絲巾擦了擦嘴巴，手指在宋宜風麵前敲了敲，示意他去書房談話。
轉眼飯桌上隻剩宋白海一人，他盯著宋居安位置處未曾動過一口的湯，目光陰沉。
“大少爺可還要繼續用餐？”良久，負責管理廚房的傭人過來小心地詢問。
宋白海才漸漸放鬆拳頭，抬頭露出一抹溫潤的笑容：“不必了，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