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語失聰
“你,一定很累吧?”黎望聞言,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因為他竟然聽出,對方語氣裏的一絲,額,對他的同情?甚至不僅是同情,還有一點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味道。
“我倒覺得,你更累。”黎望終於開口了,話裏帶著軟刺。
如果一直保持沉默,也不見得就是明智之舉。何況,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想和對方來什麽“惺惺相惜”。
“是的,殺人可是很累的。說是身心俱疲也不為過。”對方果然聽出了黎望話中的嘲諷,卻還是接了話,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所以,你千萬別殺人。即使是迫不得已,也盡量讓手幹淨。”
“什麽意思?”黎望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跟上對方的思維。
“因為你會發現,即使你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你也根本殺不死他。”對方的語氣似乎帶上了點……惆悵?
黎望依舊聽不懂對方的話。
“那個夢境,不是我製造出來的。”對方的聲音低沉,聽不出語氣:“據我所知,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人,可以憑空製造出這樣一個夢境,一個真實到可以以假亂真的夢境。另外,你有沒有發現,夢境中的‘方雨’在想什麽,‘黎望’其實都知道?”
黎望這回知道對方在講什麽了,但還不如不知道。對方是在暗示什麽嗎?
雖然心理學上說,人們發現自己的夢具有特定的象征意義,其實是一個“主觀驗證效應”——即是你的主觀信念讓“解夢”的結果很準;但至少對黎望自己來說,夢的確很是神秘。
何況心理學的知識也在不斷更新,指不定將來又有了新的研究發現,會推翻目前的這個結論。畢竟人的大腦非常複雜。
所以,也許他被對方催眠後做的夢,其實隱藏著什麽?
說起來,對方既然知道黎望前來絕非善意,為什麽還讓他進來,並為他催眠?“賣力”地裝神弄鬼之後,對方又主動表明自己見不得光的身份,並和他講這些……似乎頗有深意的話,這對對方有什麽好處?
尤其是,之前對方還刻意說了句,“我殺人,不需要用刀。刀太鈍,也太慢了”。
死於“黑榜”上的“何大師”之手的被害人,所受的致命傷害,可都是刀傷。換句話說,被害人都是被嫌疑人用刀殺死的。
難道說,對方真的有精神分裂症,嫌疑人其實是另一個人格?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還活著的受害者,不僅不會控訴“何大師”,還反而會為他辯解,說對方其實並沒有傷害他們(受害者多為女性,偶見男性,故用“他們”而非“她們”)。而且還長得“年輕英俊”。
因為他們所遇見的,其實是眼前的這個人格。他如果要殺人,不會像另一個人格那樣,用刀。
但是,如果“何大師”真的患有精神分裂症,那他的兩個人格的記憶並不會共享,而且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如果是這樣,那眼前這個“何大師”,應該會詫異於黎望的出現。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僅不吃驚,反而還十分冷靜、理智、自負,甚至說出黎望到這裏來的一部分計劃。
黎望雖然有點身手,也帶著把短刀,但說起來,他根本就不是警察,而隻是一個從事文職工作的編輯。黎望之所以敢孤身前來,其實是因為……
“雖然我也不想這麽做,但是,你的女人已經到了門口。看來我還是小看她了,這速度可比你還快。更麻煩的是,她身後還跟著一群,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特警。”對方的聲音依舊低沉:“所以,抱歉了。”
這是黎望昏迷前,所聽見的最後的幾句話。
……黎望是在一家鄉鎮醫院裏醒來的。他一醒來,就看見古月嬡那張寫滿焦急的麵孔,然後是難得沒帶上嘲諷表情的林梓蕭,以及兩位麵生的警察。這兩位警察,一個不超過二十五歲,一個看著已過四十。
黎望看見他們嘴唇動了,似乎在說什麽。
不過最後他們都被拉開了。
把他們拉開的是一位男醫生。他鼻子上架著一副很厚的眼鏡,臉上還戴著一隻大大的白色口罩,看著倒是非常專業。隻是他身上穿著的白大褂有些泛黃,看上去已經用了不少年了。
那位醫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黎望配合地開了口:“我什麽都聽不見。”
醫生十分沉默。古月嬡的眼淚則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就連一向不怎麽喜歡黎望的林梓蕭,也難得地露出詫異的表情,然後輕輕地拍了拍黎望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隻是,他的動作明顯有些僵硬,大概是不習慣這麽做。
因為,黎望講話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隻覺得嘴巴十分苦澀。
……
“怎麽回事,張醫生,你不是說黎望的身體很健康嗎?隻是被砸了一下後腦勺而已,他的耳膜和聲帶又沒受傷!”古月嬡攔住了向外走的張醫生,聲音嘶啞。她眼圈通紅,臉上淚痕未幹,看著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隻是,她褐色眼眸中的堅定足以讓人忽視這些。
“古小姐,你也說了,受損部位是後腦勺。人的大腦非常複雜也非常精細,後腦受損可能會影響到許多功能區。我之前就說過,病人醒來可能會有後遺症。不過你也別太難受,說不準他什麽時候就能恢複正常了。你們要是真不放心,就到城裏的大醫院好了。隻不過,病人現在還需要靜養,不大適合長途顛簸。”
這位鄉鎮醫生倒是非常有耐心,不僅停下腳步摘下口罩,還朝古月嬡靠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