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對話

“我知道,其實你最大的目的,不是要抓住我,或者殺死我,而僅僅是,不想讓你的女人冒險吧。別急著否認。按照公安局的計劃,她是在今天下午四點整,也就是十五分鍾前,從村裏出發來找我。”

“不過這地方足夠偏僻,即使有當地人指引,也要走上好一段時間。她至少得再走上一個小時,才能找到這裏。到了這裏以後,暗中跟隨她的特警們就會找機會抓捕我。或者他們無法生擒我,於是‘不慎’走火,把我就地槍決。說起來,像我這種罪犯,還是馬上死了比較讓人放心呢。”

你自己也知道。黎望在心中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站在原地,無視身後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椅子。

“不過遺憾的是,我最近還不想死。”對方的手輕輕地一抬一放,黎望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那把椅子上了。那是一種,他完全無法抗拒的力量——很難想象,他是主動坐下去的。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他的身體,主動地,坐了下去。

而黎望實際上,並沒有被人控製的感覺。

黎望感覺到,如果對方想要殺死他,他絕對不會還活著坐在這裏。對方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他立即殺死。

就像現在,對方已經以非人的速度,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然後伸出手……摘下了他那大大的黑框眼鏡,然後凝視了會他的臉。

正如夢境中“方雨”說的那樣,黎望本人並不近視。他戴那老氣的眼鏡,不過是為了掩飾,掩飾他的真實長相。畢竟黎望的身份有些特殊,如果被有心人注意到,就可能招來數不盡的麻煩。

黎望本名賀望,生長於一個平凡而溫馨的家庭。曾經他以為,這樣平淡卻溫馨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哥哥賀希意外死亡、父母也相繼離世。而那個叫黎雪華的女人,就是在這些事情發生以後找上他的。看著諸如親子鑒定的資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並非賀氏夫婦的親生兒子。

雖然親子鑒定表明,他是黎雪華的親生兒子,但黎家本家有不少人並不相信。黎家是京都的世家,黎雪華則是黎家的嫡係小姐。但黎雪華和本家的關係並不好,在本家也不受重視。這點,可以從她不肯待在京都,而選擇在遠離京都的星城定居這件事中看出來。

黎家本家認為,那份親子鑒定被黎雪華動過手腳,黎望不過是黎雪華的一個“幹兒子”。說得直白一點,他們是把黎望看成黎雪華包養的小白臉了。畢竟二十多年前黎雪華未婚先孕的事,當初在家族中也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還是有幾位年長些的黎家人記得的。

所以盡管黎望名義上是黎雪華的兒子,黎家本家對他的態度卻非常冷淡,甚至拒絕承認黎望身上有他們黎家人的血。

也不知道黎雪華是怎麽與黎家本家協商的,總之最後黎家終於鬆口,允許黎望改姓黎,但要求黎望不能給他們黎家丟臉。

為此,黎望選擇了一個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對外隱瞞自己半個黎家人的身份。反正他是在淮陽市工作。淮陽市與京都的距離,甚至還超過星城與京都的距離。黎姓雖然不是什麽大姓,但也不是京都黎家的專有姓氏。

不過單是隱瞞身份顯然還不夠。畢竟淮陽市雖然離京都遠,卻也是一個經濟文化都很發達的城市,黎望被誰認出來的可能性還是不小。所以,黎望選擇了最為方便的易容方式:在適當調整自己穿衣風格的同時,戴上一幅大大的黑框眼鏡。

人在識別另一個人的時候,看的可不光是臉部,而是整體。這就包括一個人的氣質、聲音、言行舉止、穿衣風格等等。反正他黎望,在黎家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不會有什麽人關注他。

再說了,京都黎家涉足的領域雖廣,但主要還是在商業領域的。誰會想到一個在淮陽城當編輯的人會與京都黎家有聯係呢?

當然,黎望在不得不以黎家人的身份做什麽事,比如去京都參加某個交際活動時,可以幾近完美地表現出一個世家大族的子弟該有的樣子。隻是他不喜歡出風頭,也保留著沉默寡言、為人冷淡的特點。

對此,黎家人倒是喜聞樂見。他們原本就不希望黎望會引人注目,隻是礙於黎雪華和他“黎家人”的身份不得不邀請他來,心裏大概是巴不得黎望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黎望似乎聽見對方,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然後又幫他把眼鏡戴了回去。接著,對方又坐回椅子上。這回黎望倒是看清了他的動作。隨意卻優雅。

敢這樣大大咧咧地把後背暴露給黎望,對方要麽是相信黎望不會動手,要麽是……對他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信心。

黎望是不敢動彈的。因為對方實在是太詭異了,而且很可能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否則不可能做這麽莫名其妙的事。之前,對方不就已經看過他沒戴眼鏡的樣子嗎?難不成,對方還真有精神分裂症,有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格?怎麽看,之前的“何大師”,都不像是現在的他吧?

黎望分明看見,對方的鬥篷雖然看著是黑色的,但裏麵露出來的一角,卻是銀灰色的。至於更多的,黎望就看不清了。也就是說,剛才,對方可能是動著動著,進行著他那裝神弄鬼的“談判”時,就悄悄地,把鬥篷上掛著的東西解掉了。

然後對方將鬥篷反穿,再卸下臉上的偽裝,比如那老舊的球麵眼鏡,順利完成“換裝”。要知道,卸下偽裝的速度,永遠比進行偽裝要快。

何況對方的動作的確快得不可思議。也許對方還當過魔術師、小偷、出千的賭徒之類。對方的手白皙修長,食指長於無名指,很適合做這類事情。

至於其他的詭異之處,比如對方這匪夷所思、超出常識的行動速度,黎望隻能將之歸因於這個奇怪的大廳。也許這個大廳內有什麽機關。

說起來,黎望自從進入這個大廳,就沒弄清楚過,這裏麵究竟有多大。大廳看著是比較狹小的,但那隻是有光照到的地方。本來室內就光線昏暗,又隻點了幾支忽明忽暗的紅蠟燭,掛了幾盞紅紙燈籠。至於更遠的地方,則是黑乎乎的一片。這種情況下,要弄清楚這大廳究竟有多大,顯然比較困難。

而在走進這間屋子前,黎望倒是仔細地觀察過它。從外麵看,屋子不大,而且看著非常破舊,兩邊爬滿了爬山虎一類的植物,好像隨時都會被一場暴雨衝倒。但是黎望看了下牆體,發現上麵雖然斑駁、有的地方還泛黃帶黑,卻根本沒有裂縫。

這說明,這屋子隻是看著老舊,實則很堅固。

而且屋子緊靠著山,誰知道屋子和山體有沒有打通。也許,他現在就在某個巨型山洞裏麵。畢竟進屋之前,他雖然想記住路,但無奈屋子內設置奇怪,光線昏暗,隻能按照“何大師”的指示走。也許“何大師”還用了點其他的手段,總之,沒多久黎望就已經記不清路了。

總之,瘋子的思維你別猜。因為完全猜不透,猜了也是白費勁。

黎望模模糊糊地記得,中世紀的時候,歐洲的一個皇族有家族精神史,結果這個皇族所出的每個皇帝,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會做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至於具體做了哪些事……還是不要深究比較好。希望眼前這個“何大師”不會模仿那些,行為分外詭異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