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仙師重臨

朱雀穀內仙光綻現。這已是幾日來,第七次。

有道是,山間隻一日,人世已千年。

這句話講的是凡人遇仙,時間過得很快。

而這幾日的長歌,卻如同時間靜止了一般。

她身周泛著五彩的仙光,光彩如同呼吸一般起伏,運行一個小周天後,便萬丈綻放,足照亮整個朱雀穀。

仙師飛升,佛化舍利,道家夢蝶,其情狀之神聖光照,便如長歌這般情形。

長歌靜坐在水月閣的閣樓上。

她長長的睫毛微閉,她已經第七次收放了仙光,整個人似乎已經進入了虛空。

印陽生在對麵的閣樓站立著,兩座閣樓有數丈之遙,他隔空欣賞著自己的這位妻子。

長歌門主坐了七天七夜,印陽生便站在對麵看了七天七夜。

印晴走了過來,問父親:“長歌門主在幹什麽?”

印陽生定神道:“她在修煉一門極其高深的武功。”

“坐著不動,也能練功?”

印陽生歎口氣道:“你若是能看懂,你也會跟我一樣,站在這裏,看她七日七夜。”

印晴驚訝道:“莫非這便是‘雲雪玉歌訣’?”

印陽生眼裏有光,道:“正是。”

“可以通神的‘雲雪玉歌訣’?”

“對,長歌決的最終篇。”

印晴道:“據說練成了這最終篇,便能超越一品段位,成為仙師之境。”

印陽生道:“豈止是仙師之境,雲雪玉歌訣乃是這武林百年來無敵的功夫。”

“隻可惜,曆代長歌門主中能修煉成的不多。”

印陽生道:“豈止是不多,根本連一個都沒有。”

印晴道:“那她練成之後,豈非連你也不是對手?”

印陽生一字字道:“這世上,便沒人是她的對手。”

印晴柔聲道:“幸好她是我們的人。”

印陽生道:“她從來不是我們的人。”

“難道她是敵人?”

“她解決掉南複生之後,會不會成為我們朱雀穀的敵人,這倒難說的很。”

印晴道:“可是據本門的探子回報,南複生已經練入了‘禦刀’的境界。”

印陽生道:“南複生是借著吸入魔刀的邪力,實現功力的速成,他再往前一步,就會入魔,理智盡失。”

印晴目光閃動,道:“練成最終篇的長歌,已經進入通神的境界。”

“他二人一仙一魔,將不死不休。”印陽生眼中有落寞,這個和長歌糾纏生死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真是遺憾。

“看。”印晴指著對麵閣樓。

長歌盈盈站起,她整個人都的仙光已經退去。

印晴道:“她似乎比之前的氣場更弱了。”

印陽生道:“是。她現在連一絲殺氣、一絲戰意,都沒有了。”

印晴道:“難道她憑這個狀態,去和南複生作戰?”

印陽生笑了,道:“為什麽不能?”

“我怕……”

“你怕什麽?”

印晴低頭道:“我怕她會受傷。”

印陽生道:“你心裏把長歌當成了家人。”

印晴道:“是。”

印陽生歎氣道:“我雖然已經得到了她的人,卻沒有得她的心。”

印晴道:“可是,你難道不擔心她?”

印陽生道:“我為什麽要擔心她?她已經進入了‘無我’之境!”

印晴道:“‘無我’之境?”

“正是,你看她,天地萬物都已經和她的氣場融合到了一起,連灰塵都沒法沾上她的衣角。這天下的武功,並不是練得越有戰力越好,真正無敵的修為,是收放自如,舉重若輕,是根本就沒有‘自己’和‘敵人’的區別!”

印晴皺起了眉頭,印陽生笑道:“你還是不懂,等你有了冷軍白或者我的修為水平,你就會知道長歌現在的狀態,有多厲害。”

長歌聽見了他父女二人的對話,她轉過身來,看向印陽生,她神情淡然,仿佛看著兩個陌生人。

絕世俊顏的印陽生當著全江湖的麵,迎娶了長歌門主,他原以為自己能得到莫大的滿足。

他心知肚明,長歌不是因為愛而嫁給他。

他失去了耐心,他用樂靈的性命來要挾長歌。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一定要得到她的人。

洞房之夜,他近乎變態的把長歌弄得很疼。

長歌流著淚,她哭不是為了樂靈,她是為了自己的宿命。

印陽生想,太陽照常還是會升起,情人的眼淚總是會幹涸。

等所有的所有,都成既定事實,或許強扭來的姑娘會改變心意。

畢竟,自己擁有男人應該擁有的一切。

權勢、地位、金錢。

他有的是時間,來**這個屬於自己的妃子。

可是他錯了,當他看到武功大成的長歌時,他才意識到,長歌不過是為了借助他的靈力而已。

印陽生的靈力,能消除人的記憶。

前緣盡消,忘情忘愛。

此刻的長歌,終於從與南複生三世的情劫糾纏裏走了出來。

無情無愛的人,才能練成“雲雪玉歌訣”。

長歌和印陽生對視了一眼,她依然氣場如常,但卻給印陽生一種強大的威懾力。印陽生嘴唇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突然他像一個臣子,隻能跪拜等著長歌發號施令。

印陽生垂下了頭,身為朱雀穀穀主、曾經的大魔頭,現在又有著朝廷親王撐腰的印陽生竟然被一個姑娘居高臨下了!

長歌輕聲低語,她的話卻隔空傳到了對麵的閣樓之上,一字不漏的,清晰的,鑽入了印陽生的耳朵。

長歌一字字道:“幫我約戰南複生。”

印陽生眉頭微展,這宿命一戰,終於就要來了。

此時的南複生在等人。

他撐著油紙傘,站在長提上,等著呂重陽。

他知道呂重陽一定會回來找他。

呂重陽是回奇劍道報仇去了。

南複生沒有跟著去,他知道,有些事情,一定是必須由男子自己去做!

如果七天之內,呂重陽參不破“不奇不正”的道理,他一定不是古雲航的對手。

如果七天之內,呂重陽回不來,呂重陽一定就被古雲航宰了。

直到傍晚時分,才見長提之上,一匹駿馬奔了過來,南複生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呂重陽終究還是活著回來了。

此刻的呂重陽,穿著昂貴的皮袍,頭發梳理得很整齊,全身上下已收斂了刀劍之氣,腰間“藏空”用布裹住了劍身。

呂重陽勒馬站定,對南複生道:“我殺了古雲航。”

南複生道:“此刻的你,若脫胎換骨,看來明白什麽是‘不奇不正’。”

呂重陽應道:“對。”

南複生道:“所以藏空劍打敗了古雲航的洞簫劍。”

“我用了三十招。”

“你一定在殺他之前,逼他向門人講出你師父返道之死的真相了?”

“是。”

南複生道:“你現在當是奇劍道中最強者。”

呂重陽沉聲道:“我是奇劍道主。”

南複生笑道:“恭喜道主,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呂重陽從腰間解下兩個鼓鼓的酒袋,道:“我有酒,你要不要喝一杯?”

“江湖太寂寞,酒還是要和朋友一起喝。”

這酒真是又辣又烈,南複生差點嗆住。

南複生道:“我在畫舫之上,囑冷涼初準備了一壇上好的竹葉青,用冰鎮過了,那酒色又清又亮,你要不要試一試?”

呂重陽動容道:“你的酒想必比我的好。”

南複生道:“可是我現在卻沒有比你更好的心境。”

呂重陽奇道:“那是為何?”

南複生道:“你解決了你的事,可是我卻尚未解決我的事。”

呂重陽道:“長歌門主想必要來了。”

南複生道:“正是。”

呂重陽目光閃動道:“我隻是要你記住一事。”

南複生奇道:“何事?”

呂重陽淡淡道:“今朝有酒,今朝就得醉。”

南複生笑道:“一刻都不能待到明朝!”

南複生攜上呂重陽的手,躍過長提,往湖中的畫舫飛去。

傍晚時分,隻見餘暉落滿碧波之上,金波瀲灩。

那畫舫雅閣之中,冷涼初果然已經備好了美酒,三人再度重逢,暢飲行拳,好不快活。

有些煩惱是可以靠酒來解決的。

有些煩惱,卻萬萬不能。

這個道理,南複生這樣的年輕人,怎麽會懂。

天色轉暗,月亮升起,黑夜中印陽生的聲音響起。

“南複生,交出魔刀!”

南複生和呂重陽撥開窗簾,便看見印陽生、印晴與長歌三人,出現在了長堤之上,身後一眾朱雀穀門人隨行。

南複生歎了口氣,有些煩惱,果然靠酒解決不了。

長歌門主來了,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淺藍綢緞裙,蘇繡雲針,她遠遠站著,畫舫的琴聲驟停,舫內靜得沉抑。

在長歌的身後,是長歌門的兩名大弟子千舞、盈袖,還有活潑調皮的小妍。

千舞和盈袖修為和樂靈不相伯仲。

南複生放下酒杯,拿起魔刀,隔著湖水與她對視,隻有敵意。

愛與恨,千載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