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宿敵之戰

隨著魔刀九歌的一聲轟鳴。

這一戰終於要開始了。

自古正邪不能兩立。惱人的情劫,卻偏偏出現在這不能兩立的人身上。

南複生囑托呂重陽照看冷涼初,他便飛身上了岸。

長歌看著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南複生端著一杯酒,他平平將酒推了過去。

南複生道:“好歹相識一場,我隻希望在動手前,能共飲一杯。”

長歌憑空將酒杯接住,她素手纖纖,仰首便幹了這杯沁人心脾的冰酒,她輕舉玉杯。

“出手!”長歌將玉杯擲碎。

她玉手一起,便向南複生拍去。

慢,慢得似靜止。

她笑了,她的笑有撫世之寧。

南複生之前交戰,見識過長歌這招“笑拈花”。

此刻她手法越慢,待出手時就越為迅疾強烈。

這一招似來自長歌訣,又和長歌訣原本的招意大相徑庭。

因為太慢,所以完滿無缺。

沒有破綻,就已立足不敗。

南複生不敢貿然出手,一柄魔刀凝於掌中,整個人都被魔氣籠罩,他仿佛化身為一座深淵。

印晴看呆了眼睛,長歌門主出手緩慢,南複生竟然徹底不動。

印陽生嗤笑道:“你自然看不懂。”

印晴道:“南複生用的是什麽招式,去破解長歌門主完全沒有破綻的一招?”

印陽生目光如灼道:“不動如山。”

兩人都靜下來。

這轟動世間的一戰,竟然如此安靜。

兩人僵持了片刻,心神已經交戰。

魔氣和仙光籠罩了整個長堤。

一道紅黑色魔氣和五彩霞光鬥得難分難解,觀戰眾人多被波及。

呂重陽拔劍,他持劍站定,護住冷涼初。

印陽生運起內力,將二人交戰的氣息排開身周一尺。

朱雀門弟子中內力稍弱的,已經震傷在地。

南複生憑借魔刀之力,和長歌比拚消耗,終究占了便宜,長歌此刻的修為再高,也不能預計魔刀那源源不斷的邪力何時見底。

長歌決定變招了。

她閉上雙目,眉舒睫翹,輕扣玉指,驀的彈出,一道指力激射而出。

快!驚心動魄的快。

這一指比冷軍白的“一指碎乾坤”威力大得多!

南複生未料她出手如此之快,心下大駭,急向右閃。

他身形甫動,便覺一股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

長歌出掌了。

她先以指力逼南複生躲閃,再一擊截殺,以靜打動。

南複生身形未定,人在半空,已無處可躲,大喝一聲,運足全身之力與她對了一掌。

呂重陽隻覺畫舫之內桌椅飛翻,杯盤盡碎,冷涼初歎了一口氣,二人在長堤之上動手,竟然能波及如此之遠。

這一拚之下,畫舫和長堤均搖晃厲害,印陽生一揮手,讓門人護送印晴退得老遠。

南複生這一拚之下,頓覺五內翻湧,“雲雪玉歌訣”的實力,委實可怖。

長歌嬌軀一轉,繞至他身後,左掌拍出,同樣是排山倒海的力道。這一招“小乘風”本是極輕、極靜繞至敵後,再施奇襲,加上“笑拈花”的掌力,更是強絕。

南複生向後猛退,恰好貼近長歌,閃開這必殺一擊。

長歌睜目,她的眼,若月輪。

他看到長歌的眼,聞到淡淡幽香。

複生,你為何如此固執?

是嗎?那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長歌身法如舞,優韻雅麗,圍著南複生轉動起來。

她越舞越快,似年華飛逝,歲月如梭。

她的眉目,使南複生心神不寧。

天地間不知哪裏來的琴聲起,隨著長歌舞步而彈的韻律。

呂重陽問:“長歌在幹什麽?”

冷涼初道:“長歌訣本身就是一種結印的功夫,她是在畫結界!”

呂重陽道:“封印魔刀的結界?”

冷涼初麵色慘白,道:“隻怕是要和南複生同歸於盡的結界!”

長歌的掌將南複生團團困住,玉腕輕翻了三朵蓮花,怒放的生,沒有一絲遲疑,南複生卻如驚鴻一瞥,看見她臉上妍麗而絕望的淚痕。

這一掌,帶著長歌必勝的信念。

你要殺我,你為何有淚?

長歌這一掌還是拍了下來,擊在南複生肩頭,南複生向前一撲,跌入了長歌訣的結界之中。

流光飛動,結界被觸發,金色梵文從地麵冉冉升起,照亮整個夜晚。

長歌舞啊舞啊舞,似仙界的神妃,雍容徘徊,她的身姿已超脫世間一切對美的形容詞。

紅塵隨她的舞步,又回到了洪荒,天地初有一道光明,如生的喜悅,如萬物啟始的喜悅。

漸漸地,有了花草雨露,有了鳥雀生機,洪荒化作了希望,樂靈一曲熟悉的笛,訴盡了生命的寧靜。

隨著一套“雲雪玉歌訣”舞完,天地晝夜已經被她改變,此時明明是黑夜之中最黑暗之時,偏生天空一道霞光綻現。

印陽生喃喃道:“‘雲雪玉歌訣’竟然可以改變四時晨昏!”

魔刀凶悍,在夜間尤其厲害。

長歌畫定結界,改換日月,正是要克製魔刀的邪力。

她舞啊舞啊舞,湖水瀲灩,映照初升之日,百千紅鯉駐足堤前,百千鳥雀歇羽柳下。

生機。

她的舞,不是攻,不是殺伐,而是給予萬物生機,這才是天下大愛的真義。

朝霞普照,南複生臉上魔氣減退。

長歌輕聲地問:“為什麽要有恨?”

魔刀九歌嗡鳴不斷。

似在掙紮結界的束縛。

南複生翻身而起,拚著魔氣退卻前的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長歌的手。

二人雙手相執,心神便融合在了一起。

“長歌,若世間本就有愛,為何常年征戰,百姓血流成河?”

“複生,世間的恨令人痛苦,你以為他們雙手沾滿鮮血活得安心?”

“笑話,我殺戮無數,一樣活得自在。”

“複生,你一開始就被束縛,你沒感覺到其實你的本性一直在掙紮,在矛盾?”

“長歌,你又何嚐不是在掙紮,在矛盾,你願意做這長歌門主?”

長歌微微一震,結界鬆了一鬆。

“長歌,我要證明你是錯的,你的天下大愛亦是錯!”

“複生,不管是愛,還是恨,這世間的情感隻屬於個人,你的雲姨憑什麽要把亡國之恨傳承給你!”

這一回,換作了南複生靜默。

風過枝隙,沙沙沙。

愛與恨,千載的宿敵,無休的爭鬥。

凝結到了一套魔刀之上。

九歌,九歌,源自屈子的楚辭。

楚國亡了千百年,這愛恨早就沉到了汨羅江底。

這套名叫九歌的魔刀,到底是禁錮了愛,還是封鎖了恨?

長歌為了封印魔刀,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難道你也能快樂?

恨是痛苦,恨不快樂?

愛是痛苦,愛不快樂?

長歌笑了,又是那一招“笑拈花”:“交出殤,我們可以不戰!”

長歌的纖指,連翻了幾朵綻放的花,她的舞步比之前更柔更慢。長袖如雲,舞動若水,神色悠然,似乎世間的萬物都與她無關,又似萬物盡在她懷中,已與她融為一體。

結界徹底發動了。

巨大的九字真言在虛空中浮現,從天上罩到地上。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魔刀的魔力徹底退去,黯淡無光。

長歌真的練成了“長歌訣最終篇”,她已經徹底沒有了私情。

南複生內心突然冷了。

忘情忘愛的長歌門主,已經是江湖頂尖的人物。

這仙師遠去的凋落時代,終於又出現了一位頂尖的人物。

可是,她難道不寂寞嗎?

南複生失去魔刀的庇佑,根本不是長歌的對手。

他心神渙散,莫說禦刀再也使不出,就連最簡單的武功也無法施展。

愛似乎是恨的克星。

“雲雪玉歌訣”是“魔刀九歌”的克星。

長歌最後一掌拍了過來,勝負就要分了。

南複生長歎一聲,他看了一眼畫舫上的冷涼初,冷涼初對他點點頭。

“長歌,我帶你去個地方。”

南複生雙手結了個“大金剛輪手印”,念“降三世明王心咒”,光芒四射,籠罩了這道長堤。這一道結印,是冷涼初教他的,是天師道法,叫作“前世往生”。

長歌,我以我的靈魂作為橋梁,讓我們徹底解開前世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