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藥廬仁者
黑寂。
待南複生醒來，已躺在一張冰冷的**，直寒刺心。
他顧目四周，這是間簡陋的藥廬，各種藥材懸於梁上。屋的一角陰暗晦冥處，置一巨大藥櫃，少說便有上千個中藥格子，他順著格子看去，上麵用小紙箋寫著各類中藥名稱。
這可不是青玉幫的後山藥房。青玉幫的後山藥房，是放毒藥的地方。
此間明明都是治病的藥。
南複生察覺體內毒素全然消除，心下一寬，定是此間主人所救。
青玉幫以用毒聞名，不曾聽說有人鑽研醫道。
他正思慮間，聽屋外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小子，你好大膽子。”
南複生站起身來，道：“多謝前輩相救，還望前輩賜見。”
那人道：“你服下‘仙風’之毒，若非我這張寒玉床，你必死無疑。”
南複生這才發覺這張床乃一整塊寒冰所製，難怪寒刺心肺。
他曾聽聞昆倉山頂有千年寒玉，曆千年而不融，有驅毒之聖效。隻是昆倉絕頂之上，傳說有凶獸守衛，千年寒玉終不得為世人所見。
說話那人走進屋來，帶來一身煎藥味兒。
南複生看此人，生得頗為清秀，四十歲多歲模樣，細眉明眸，身著素白長袍，臉上衣服上均有草藥灰跡，想是煎藥所留。
那人道：“伸出右手。”
南複生依言照作，隻見對方手中扣住一枚甲骨之類的細短箸，手一揚，飛射而來，正中南複生右手手腕處，旋又飛轉回他手中。
南複生隻覺手脈處微微一痛，見那枚短箸在他手中轉了兩轉，他緩緩道：“脈象趨於平和，看來仙風之毒已被寒玉逼了出來。”
世間醫術高明者，或有以銀絲隔簾探脈，卻遠不及這般擲物探脈，此人醫術之高，當世罕見。
那人接著道：“你服下那三粒藥丸中，有一枚便是比‘神賜’還要厲害的‘仙風’，你這麽不要命，要見罹天所為何事？”
南複生向他行了一禮，道：“前輩相救之恩尚未言報，故不敢相瞞，此來見罹天是為一樣東西。”
那人道：“何物？”
南複生道：“‘悲歡離合’。”
那人臉上變了色，道：“我派‘悲歡離合’乃世間七大奇毒之首，幫規規定除生死存亡之際，不得私用，違者受萬蟻之刑。”
南複生道：“前輩可知江都局勢大亂，淮居二當家知命與奇劍道主返道死於悲歡離合……”
那人冷哼一聲，道：“不可能，‘悲歡離合’半銖亦未泄漏出幫外，你可是親見二人被毒死？”
南複生問道：“前輩何以如此深信？”
那人道：“因為‘悲歡’就在我這裏，半年來無人問津。”
南複生驚道：“你便是罹天？”
“不，我不是，我是他的師弟。‘悲歡’、‘離合’兩味藥是分由我兩師兄弟分管。‘離合’在我師哥那裏，相信亦是半年來沒有碰過。這兩上味藥分則無害，分放兩處最為安全。”
南複生訝道：“莫非你便是——”
“對，老夫便是梅飛青。”
醫神梅飛青！罹天的師弟。
南複生自然聽過他，相傳此人醉心醫道，誓要勝過罹天，解天下至毒“悲歡離合”。
梅飛青告訴南複生，他與罹天住在瘴林的兩頭，每半年才見一次麵，互相交流鑽研心得。二人一個擅施毒，一個擅解毒，隻是罹天之能遠勝梅飛青，加之施毒者令人膽寒，施醫者卻未必有此威懾力。
所以江湖上隻聞罹天，不知他尚有個師弟。
梅飛青道：“我觀公子脈息，推測是長歌門的功夫，我猜錯沒有？”
南複生暗笑此人日日與醫藥為伍，確實迂腐易騙，他心中又不忍瞞他，便隻說道：“在下確是修習長歌門的武功。”
長歌門和斷魂樓乃是同宗而出，南複生心中便自認不算騙他。
梅飛青道：“長歌門的人，我素來景仰得很，今日沒救錯人。”
南複生道：“今次來查悲歡離合。是關乎一件大事，若有閃失，江都恐怕是一場腥風血雨，故望前輩指點迷津。”
梅飛青眉頭深鎖，道：“這兩味藥確實沒有外泄。”
南複生問道：“這世上除青玉幫外便沒人有這種藥了？”
梅飛青道：“中原決計沒有，這兩味藥的原花二十年一開花，極為難得，煉製方法又是青玉幫獨秘，其他應當沒有。”
南複生問道：“那中原之外呢？”
梅飛青道：“這種花原產自苗疆一帶，可那些人並無煉製方法，單是原花花粉是全然沒有毒性的。”
南複生道：“前輩的意思是別派擁有悲歡離合的可能性極小。”
梅飛青道：“沒錯。”
南複生道：“那青玉幫應有這種花對麽？”
梅飛青道：“目前我師哥手植，僅有三株，已經交給幫主。煉製方法卻在我與師兄手上。”
南複生不得不驚歎“悲歡離合”的奇效，目前僅存三株，況且二十年一開花，便支撐起了青玉幫的威名。
南複生問梅飛青，這種毒到底有多厲害？
他正色的告訴南複生，半兩“悲歡離合”藥粉焚燒，足以屠盡建康城，傾刻間令城中所有人安睡，永遠長眠。
所以青玉幫內現成的藥粉不多，凡養蛇的人都要在手上抹雄黃，以防某個不經意間遭反噬。
南複生抬頭看著天空，想著想著，不寒而栗。
若九歌魔刀是亂世刀，“悲歡離合”當稱為滅世花。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南複生的心中浮起，我要得到這種花，我要屠滅北都大軍！
梅飛青看他神色不定，以為他被嚇住，便寬慰道：“公子有所不知，這類毒藥，反噬其主的情況頗多，往往施毒者自身也不能幸免，所以從來不敢妄用。”
南複生道：“如此毒物，能被前輩管製起來，真是蒼生大幸。”
梅飛青道：“公子慈悲心腸，與我醫者同心。”
南複生道：“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有一位朋友，中了‘神賜’劇毒。”
梅飛青道：“區區‘神賜’，何足道哉。”
南複生道：“前輩可有此毒解藥？”
梅飛青道：“沒有。”
南複生道：“我這位朋友叫做呂重陽。”
梅飛青聞言一震，道：“奇劍定天下？”
南複生道：“正是。”
梅飛青道：“奇劍道是俠義道，這位呂重陽是返道首徒。”
南複生道：“是。”
梅飛青道：“我雖然沒有此毒解藥，可是你明日卻可向我師哥求助。”
南複生目光閃動，道：“明日我便可以見到罹天？”
“若不明日見到罹天，隻怕呂重陽要死在建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