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接風宴

誠如預真知所言,提提島上前來接船的陣仗令一整船的人都忍不住目瞪口呆,船的下方黑壓壓都是人,令人禁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就是整座島的人數。

追夢號上除了海夢舟、千金子、寄寓和預真知以外,還有大郎二郎三郎以及其他十二名船員。這一趟行程特殊,原本是為追蹤從留求島逃離的老板,不方便帶乘客,尤其路上有變,就更加難以載客,現在臨時又冒出來一座提提島,也虧得如此,使得登島一事順理成章,不過海夢舟的本意是留船員在追夢號上,免得叨擾太久,可是預真知下船後卻又返回向海夢舟表達了提提島上大祭司的意思,說是提提島非常榮幸讓追夢號上的所有的人登島做客。

海夢舟找千金子商量,提提島畢竟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島,一來不好意思那麽多人都上去打擾,二來若是安排了船員在船上,那麽離開的時候更為方便,這是他們去到陌生島嶼時最常用的安排,用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可眼下預真知作為提提島的一份子,又有島上的大祭司熱情邀請,最終兩人決定客隨主便,於是一行將近二十人浩浩****下了追夢號,接受了整島人的熱烈歡迎。

提提島靠南,雨水充足,島上的人大多皮膚偏深,發色偏棕,跟預真知差不多。他們的身材修長,個子高挑,五官立體,乍一看隻覺得非常相似,尤其所有人都講著當地的方言,戴著清一色的頭巾,這讓初來乍到的一行人好不適應。

很快大祭司就安排了一名翻譯給他們,順便兼向導,預真知也在一旁應付前來湊熱鬧的島民,所有人熱熱鬧鬧地一股腦兒擁著千金子一行人往島內走,好不容易進了屋,熱情的島民才逐漸散去,留下的千金子一行人不禁鬆了一口氣,皆有一種總算脫困的感覺。

翻譯是一名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生著一張娃娃臉,他是少見的白皮膚,發色偏紅,一看就不是當地人。預真知從未見過他,按理說提提島幾乎不可能有外來人,但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什麽可能都會發生。果不其然,翻譯自我介紹說他是在三年前被出海捕魚的島民救上島的,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生怕等不到有外麵的船前來,但大祭司已經從神木上得到了預言,說這次必定有人能夠帶回神之子。

“我叫荷賽,大祭司讓我等著你們,說你們的船來了,我就能離開了。”翻譯這樣道。

“我們島隻有出海捕魚的船,沒有去到其他島的客船,除了十年一次可能有別的船登島的機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離開島的方法。”預真知在一旁也道。

“那就是說,若是十年都等不到一艘船,就又要再等第二個十年?”而且還未必能夠等來。

“沒錯。”荷賽笑著點頭,似乎並不因多等一個十年而有怨言,一來恐怕是由於現在船已經等來了,二來,卻聽他道:“其實我原本生活的地方未必比這裏更好,提提島是個不錯的島嶼,應有盡有,若是這次沒等到你們,我就決定娶妻生子,終生留在這座島上。”

他悠悠說著,表情看似心有向往,這讓海夢舟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這次需不需要我們帶你離開這裏?”

“當然!”荷賽還是笑:“有機會離開的話,就不需要為了日後留下做考慮了,你說是不是?”

“你還真是……挺灑脫。”能離開最好,離不開就考慮終生大事,這是永遠不會為一座島嶼停留的海夢舟做不到的,說他隨遇而安,其實他才是最執著的,執著於追夢號,執著於不停地從一個島航行到另一座島。

“有些事強求不來,但是我這不是把你們給等到了?順其自然就對了,老天總能給我們最好的安排。”荷賽實在是個天性樂觀的人。

閑談的功夫,已經有島民來去幾趟,一趟是端茶倒水,一趟是傳話,分別傳給預真知和荷賽。

預真知收到傳話先一步離開,留下荷賽招呼客人,不多時島民又來找荷賽,荷賽聽後連忙起身對千金子一行人道:“午餐已經安排好了,各位請隨我前去宴會廳。”

既來之則安之,聞言,屋子裏的人又浩浩****跟隨荷賽去到了宴會廳,一路上仍是被不少島民簇擁著。島上難得有外人來,島民們的好奇和新鮮勁顯而易見,海夢舟和一幹船員們也就罷了,他們終日在海上風吹日曬,一個個皮膚黝黑,但千金子就不同了,頂著一頭亮閃閃的金發,在一群深發色的人群當中尤為顯眼。

另一個則是寄寓,島民們看寄寓的眼神也大不相同,他們看看寄寓又看看千金子,眼神中滿是探究,似是在分辨到底哪一個才是神之子。

幸好宴會廳距離不遠,他們在漫天垂落的藤蘿下走了一段,眼前已豁然開朗。所謂的宴會廳,其實是一個偌大整潔的庭院。提提島上最不缺的就是花花草草,整座島就如同一座巨大的花園,眼前的庭院則成了其中的一個小花園,被茂盛的植物重重包圍。奇怪的是如此鮮豔怒放的顏色,偏偏在未登島之前片縷不見,一直到接近了,才隱約現出了風情,卻又被黑壓壓前來歡迎的人群淹沒,直到這一刻,仿佛才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一路上寄寓東張西望,試圖尋找預知木,但入眼皆是熟知的植物,一時並無所獲。

“別著急,既然已經身在島上,必定能遇上。”千金子見狀,低聲對寄寓道。

寄寓點點頭,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庭院之中。

那裏麵擺著三張長桌,每一張都能坐十餘人左右,長桌上的茶杯擺得整整齊齊,數名島民立於長桌邊,見客人到來便幾步上前拉開椅凳。他們的動作一絲不苟,整齊一致,且輕手輕腳,顯然是經過了訓練。

椅凳拉開,荷賽立刻替眾人安排座位。他將千金子、寄寓和海夢舟三人安排在居中的長桌上,其他船員則被分成兩撥分別在兩旁長桌落座,然後他道:“我們大祭司稍後就到,請諸位先用茶。”

話音落下,忽有樂聲響起,就見方才他們走來的藤蘿樹下魚貫出現一群身著華彩長裙的年輕女子。那些女子吹著手中的樂器,節奏歡快鮮明,悅耳動聽。她們的身形隨著吹曲的動作輕輕搖擺,腳下五彩裙邊如同漣漪般層層疊疊**漾開來,煞是好看。

仔細看去,那樂器卻隻是兩片樹葉,是以樂聲悠然而不響亮,在原本就開闊的庭院裏不現一絲吵鬧,隻讓周遭的氣氛變得更為祥和安樂,甚至從中依稀透露出提提島上處處都顯得怡然自得的島風來。

樂聲如伴奏,半點都不喧賓奪主,主人不到,客人們反而輕鬆自如,喝茶談笑,長桌上除了茶還有數盤點心,都是精雕玉琢,個個冒著熱氣,泛著甜香,才不會被誤認為是裝飾品。

一杯茶的工夫,又有樂聲作伴,幾乎沒有多少等候的感覺,大祭司就在預真知和其他祭司的簇擁下緩步入了庭院。

據預真知所說大祭司的年事已高,眼前來人頭發花白,皺紋也爬上了眉梢眼角,但他的眼神還透著精銳的光芒,他的腳步仍穩若磐石,他的脊背筆挺,絲毫不見一絲傴僂,若是不說穿,其實看不出他真實的年紀來。

“諸位貴客遠道而來,怠慢之處,還請諸位多多見諒。”大祭司一到場即開口道,他的聲音也不顯蒼老,且操著一口流利的西語,語調中充滿了好客和親切之感。西語正是西方大陸流通的語言,在西王國統治了西大陸之後更是作為官方用語。提提島常年與世隔絕,但是作為這裏的大祭司,懂得這種語言應該有他的淵源。預真知也會說西語,他為尋找神之子到處漂泊,真正在西王國停留的時日極短,這樣想來,應該也是大祭司所教。

主人一到,客人們都欲起身相迎,大祭司見狀便抬手道:“諸位坐著就好,把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島,隨意隨意。來,阿真你先替我介紹介紹。”這麽說著,他索性也在首座坐了下來。

“阿真”看來是預真知的小名,大祭司叫的很是順口,而且態度和藹,雖然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可連千金子這一幹外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對預真知歸島一事是十分高興的。此時的大祭司儼然像是個大家長,帶著他的子女們前來會客。

預真知上前一步,為他的養父介紹同船的朋友,他一一報了名字,最後便向眾人道:“他就是我的父親,也是我們島的大祭司,父親剛才對我說希望你們能在島上多留幾日,讓我們好好盡一番地主之誼。”

隨後,預真知也順便介紹了大祭司身旁的其他幾名祭司。那些祭司年紀大多在五十歲左右,以至於最年輕的祭司令人印象最為深刻,他的名字是阿裏藍,去年剛成為祭司。在提提島上,祭司的地位十分尊貴,無論年紀,一旦成為祭司,島民們都要稱呼一聲“大人”,或許阿裏藍年輕,於是島民們總是親切地稱他為“藍大人”。

作為陪客的祭司們在空位上一一落座後,宴會就開始了。樂聲不曾停歇,而是換了一則更為雅致清幽的曲調,一盤一盤精致的小菜紛紛端上了桌,島民們奉上了自釀的美酒,使得整座庭院都溢滿了酒香和食物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