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五 暴風雨
“已經足夠了，這裏麵有我所想要知道的關鍵信息。而且你當機立斷，讓海夢舟去跟蹤奈生，這件事做得非常好！”千金子得知當時寄寓隨機應變，才沒有任何驚動離開了稀世堂，對此他也覺得寄寓做得非常好，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期。
“可是到底老板娘是什麽意思？那句話聽起來就好像是在暗示那座島上的樹能夠將逝去之人所了解的造紙術的秘密告訴鴉一樣。”
“這會不會就像是你從記憶草中提取記憶，而鴉也能做到類似的事？”千金子聯想道：“而且聽老板娘的話意，落鴉島的人似乎是被埋葬在了森林裏的。”他說著忽地又道：“這麽說起來，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聽說過這件事似的。”
“這跟我夢中的情景很相似。”寄寓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做的那兩個荒誕的夢。
“是了，不就是你說的嘛！”千金子頓時反應過來。難怪他覺得屍體被埋在樹林裏這件事聽來非常熟悉，再加上他親身經曆過樹木的囈語聲，若說那些是來自於被埋葬的屍體，源於他們臨死前服下樹種，那麽也許真的會在樹木長成後變成這樣，畢竟他身邊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反倒是寄寓對這些一再懷疑，或許那是因為那片樹林跟他往常接觸的樹林不同，更不是通過他熟悉的方式讓他領會這些事，而是通過非常意外的渠道，這才使得寄寓自己沒辦法相信，更無法利用夢境聯係現實。
“一定還有機會進入那座森林的，在我們掌握了進入的方法之後，鴉救了我們，代表他懂得那個方法，所以不用著急。”千金子這樣對寄寓道。
這之後，寄寓便帶著千金子找到了海夢舟，也有了千金子對奈生說的那一番話。
於是針對寄寓先前說的無法得出跟千金子一樣的結論的話，千金子隻對寄寓道：“我是覺得奈生如果要離開，並沒有那麽困難，他說隻要帶他離開萍逢島，之後就是他自己的事，那麽現在他不也來到了來登島了嗎？其實他明明都可以離開的，為什麽一直留在萍逢島上呢？”
“對哦，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初他又為什麽要那麽說呢？”寄寓道。
“這就是人複雜的地方，明明不想做的事卻偏偏做了，明明想說的話就是不說，人們總是很矛盾。”千金子道。
寄寓對此感到無法理解。
“總之你以後碰到多了就會慢慢了解的，我見過的人比你多太多了，已經不會像你這樣去深究‘為什麽’，幾乎能跳過所有思考和分析的步驟，直接得出了結論。至於我的這個結論正確與否，我想今晚我們就能夠得到答案了。”
寄寓聽完千金子的話，得出了他的結論來：“看來，我還是專心思考如何進入那座森林比較好。”
“沒錯！每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事，你最擅長的，就是麵對植物，而我，恰好就是麵對人，這樣的話，我們就能互相幫助，取長補短了。”千金子笑著道。
“嗯！”寄寓點點頭，決定不再研究奈生的事。反正正如千金子所言，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預真知不能去，他自己也預知到了，他甚至用非常愉的口吻快地道：“今晚可不是航行的好時機。”
千金子因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外麵一片晴好，看不出有下雨的跡象。
預真知則將地圖取出來還給千金子：“物歸原主，你們應該會用得到。”
千金子一怔問：“這也是來自你的預言？”
預真知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意味深長地又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當晚，追夢號準備啟航。千金子和寄寓在岸邊等候奈生，當暮色垂下，霞光完全褪去後，奈生如約而至，他身上雖然多了一袋行李，可看起來依然顯得太過輕便，還真是不像是要遠行的人。
“就是這艘船嗎？”奈生走到近前，打量著追夢號，問道。
“就是它，叫追夢號。”千金子回答。
“看起來很普通的船嘛。”奈生喃喃地道。
“外表普通，但經得起大風大浪。”海夢舟的大嗓門突然從背後傳來，嚇了奈生一跳。
他回頭看，見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見男人用粗獷的嗓音問千金子道：“就是他嗎，你說的要等的乘客？”
“就是他。”千金子點頭。
“那就快點上去吧，要出發了！”海夢舟說罷看了一眼奈生，然後大跨步上了船。
“他是我們這次的船長。”千金子順便向奈生介紹說。
“我們要去哪裏？”奈生邊問邊隨著千金子上了船。
“去西邊。”千金子回答。
“沒有特定的地方嗎？”奈生一怔問。
“並非沒有，往西最終的目的地就是西大陸，但在西大陸與萍逢島之間，還有許多島嶼，每經過一個都會停下來增加補給，我既然答應帶你離開，隨便你在哪裏下船都可以。”千金子道。
“西大陸啊……那不就是西王國？”奈生問。
“沒錯。”千金子點頭。
“這樣算起來，一路航行至西大陸，要多久的時間？”奈生又問。
“少說也要三個月吧。”千金子回答。
奈生沉默下來，千金子又問他道：“要不要我們帶你去船艙和臥艙看一看？”
就在這時，追夢號徐徐離開了岸邊，奈生回過神來，道：“我想先在船頭待一會兒。”
“有需要叫我，我一般都在船艙。”千金子說著就與寄寓一同離開了甲板。
甲板上，除了忙碌的船員以外，就隻剩下奈生一個人，他走向船頭，望進深邃的海麵，然後抬起頭來，海天一色，黑夜逐漸將追夢號包裹起來。
當追夢號完全駛入海中，來登島岸邊的燈火消失得再也望不見之後，夜色已經更深了，雲層漸厚，遮住了月光，掩埋了星辰，空氣中密布潮濕的味道，風帆鼓動，這在海上航行經驗豐富的船員們看來，預示著暴風雨即將到來。
“快點進去船艙，一會兒暴風雨來了會把你吹走的。”海夢舟大聲吩咐船員降下風帆，看見奈生還在甲板上，便對他道。
“我難道不能抓緊點嗎？我還沒見過暴風雨。”奈生卻道。
“暴風雨有什麽好看的？”海夢舟沒好氣地道：“你如果不怕掉下海的話，那就去船中央死命抓住桅杆吧，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奈生聽他說得如此嚴重，隻得慢吞吞走向船艙，海風來得飛快，還沒走幾步，風就明顯大了起來，一下子就將還來不及降下的風帆吹得鼓鼓的，奈生舉步艱難，頓時回頭大聲問海夢舟：“你這艘船真的能抵擋得了暴風雨嗎？”
“真是失禮的家夥！”海夢舟瞪了他一眼道：“現在我們同在一條船上，你最好這樣祈禱。”
奈生聳聳肩，重新邁開腳步，看他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初次遇到暴風雨的樣子，因為他不僅一點都不感到害怕，甚至好像還在期待著什麽一樣。
不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暴風雨。在海上遭遇暴風雨對船員們而言早已成了家常便飯，他們在海夢舟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應對一切，然後放任追夢號在滔天巨浪中顛簸跌**，曆經風雨的洗禮。
風雨驟然降臨的那一刻足夠令人膽戰心驚恐懼失色，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動搖。風聲雨聲雷聲浪聲覆去翻來，滾滾不斷，生生不息，可一旦在這樣的天翻地覆中立身一陣以後，竟然也能習慣。也難怪船員們個個習以為常，他們迎風冒雨，乘風破浪，在暴風雨中感受人類生命的渺小，然而在這同時，他們也感受到了生命的堅強。
夜晚的海掀起狂風暴雨，能在頃刻間吞噬掉無數生靈，卻也在夜色中消弭於無形，不一會兒就平靜得恍若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
當劇烈的搖晃趨於平穩，周遭的所有聲響也在不經意間消失無影，厚重的雲層早已消散，露出浩瀚無垠的繁星，和皎潔無瑕的月色。
除了甲板上一片狼藉，和渾身濕透的船員們以外，追夢號重新升起風帆，準備繼續向西航行。
海夢舟取出羅盤，不由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