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二 行動
記憶草，顧名思義，是有記憶功能的植物。但實際上每一種植物都擁有記憶的能力，區別僅在於記憶草的記憶功能出奇強大，若說人類的記憶為中等程度，那麽記憶草則為上等。它能一絲不苟分毫不差地將周圍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人卻做不到，大部分人隻能記住自己注意到的部分。
不過記憶草這一種植物，若不是寄寓的緣故，其他人就算知道那是能夠記憶的植物也毫無用處，因為記憶草中所記憶的內容他們完全讀不到，在人們眼中，記憶草不過是植物的一種罷了。
寄寓對記憶草寶貝得緊，他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搬出船艙。隨著寄寓被千金子帶出門的日子逐漸增多，海夢舟的追夢號裏專門為寄寓開辟了一間幾乎可以媲美溫室的艙房，雖然不大，但堆滿了寄寓的寶貝植物們。在船上的時候寄寓會將它們搬上搬下輪流曬太陽，而一旦下了船，他就將它們收在那間艙房裏，一般一周內不去管它們也無妨，但隻要條件允許，寄寓在這期間也會去一趟船艙打理。
記憶草一共有三株，它們生得很是可愛，圓圓的腦袋是它們的果實，細細的枝幹是它們的莖，葉子則以旋轉的姿勢將果實半包裹住，看起來挺有藝術感，像是女人舞動的裙擺，隻不過那裙擺是倒著的。它也會開花，隻是花期極短，而且開的花非常小，是以記憶草其實極難傳播，但這不意味著它難養或難以培育，隻不過由於傳播困難的緣故數量少之又少。其實若是一般隨處可見或是知道出處的植物，寄寓壓根不會特別養著帶在身旁，正是由於艙室裏盡是稀有的植物，他才會這麽做，而他的目的也不是占為己有，而是因為經常要在各地來去，所以一旦遇到適合栽種的土地和環境，他就會將那些植物留在那個地方，不然有再大的船也不夠存放他那些寶貝植物的。也有特殊到讓他留在身邊的植物，例如從海之月島帶來的月光草。
“一會兒你可別忘了說辭。”海夢舟對這件事感到相當不放心，基本上寄寓一說謊就會暴露，也不知道是被千金子教的太好，還是他天性所致。
“……喔。”
聽著寄寓果然不是很自信的聲音，海夢舟道：“你再說一遍給我聽，看看能不能過關。”
“……哦。”寄寓點了點頭，立刻把練習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說辭又說了一遍，哪知一開口就又卡住了：“我們、我們花店今天新開張，這是老板專程送給您的綠葉植物。”
“哎……”海夢舟聽後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寄寓不禁憂鬱地問他道：“是不是還是不行？”他有些沮喪，明明信心十足地想要幫助千金子，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見他垂下頭，海夢舟也不忍心多說什麽，而是摸摸他的腦袋道：“你也像是記憶草一樣，完全不會騙人呢。”見寄寓不吭聲，海夢舟又道：“這是好事，不用特地學會騙人。
“可是如果不學會的話，這些記憶草就不能提前安置到稀世堂裏麵，這樣就幫不了千金子了。”寄寓悶悶地道。
“你就把那個船艙當作是花店，今天就要開張，這樣想的話，不就不像是在騙人了嗎？”海夢舟給寄寓出了個主意道。
寄寓一愣，試著想了想，便又問：“那萬一老板娘問我店開在哪裏，我該怎麽說？”
“就說是海上花店，這不是很浪漫嗎？”
寄寓瞪大了眼睛：“還可以這麽說啊……”
“當然啊，隻要能將記憶草順利送進去，怎麽說都可以，老板娘沒理由拒絕，三天後等交易完成，你隻要借養護的名義再將記憶草和別的植物調換出來就行了。”海夢舟道。
“那若是老板娘不願意調換又該怎麽辦？”寄寓問。
“那個時候你就說這三盆的情況不是很好，所以特地換了更有活力的植物不就行了！”海夢舟幾乎像都不用多想，脫口而出就道。
“對哦！”寄寓一拍手道：“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你想不到也沒關係，我們幫你想好就是了，你隻要盡量多問，準備周全一點總是比較妥當的。”不說謊也能將事情辦好的方法有很多，沒必要讓寄寓特地學會騙人，這是他與千金子的共識。
“嗯。”這番話讓寄寓重新有了信心，他開動腦筋，又問了海夢舟好多問題，以免自己臨場的時候發揮失誤。
到了稀世堂，寄寓敲開門，麵對精於計算的老板娘的時候，他已是真心地將三株記憶草推薦了出去。老板娘果然欣然接受，甚至讓寄寓親自進入擺放，讓整個計劃開了一個好頭。
很快，三天過去了，到了預真知與老板娘約定的交貨時間。
按照千金子的計劃，海夢舟提前在稀世堂對麵的一間茶樓二樓監視，為的是確保鴉離開後再通知寄寓進入調換記憶草，免得寄寓被鴉撞見。千金子也同樣不便露麵，但他早已向海夢舟詳細描述了鴉的模樣，那一身標誌的黑色裝束和烏鴉的出現非常好認。
“如果鴉不是親自前來呢？”海夢舟仍是不放心地問千金子。
“我想應該不會。但就算是如此，那麽隻要有烏鴉出現，就能斷定鴉在附近，我到了來登島後就一直在觀察，並沒有發現烏鴉的蹤跡。”千金子說著對海夢舟解釋：“萍逢島上到處都是烏鴉，監視無處不在，若是來登島上也有烏鴉的話，那麽一切就都在鴉的監視下了。”
“你不是說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那麽萬一你和寄寓真的被暗中監視了呢？烏鴉要設法隱藏蹤跡應該也不難。”海夢舟想道。
“是不難。”千金子道：“但我們也沒有讓鴉懷疑到這一步的理由，鴉的本領再大，也絕不可能猜透我的心思，對這一點，我倒是絲毫不覺得懷疑。”
“也是，誰會想到你這家夥如此野心勃勃，再說，烏鴉再聰明，能夠監視什麽，也無法準確傳達我們的對話，在這一點上，記憶草可是要比烏鴉有用多了，它連對話都能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要不是我曾經見識過，絕對不會相信。”海夢舟道。
“正是因為我們有比烏鴉更厲害的王牌，而且鴉也絕對想不到，不過還是要小心為上，要讓他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我們才能更順利得得到我們想要知道的訊息。”千金子道。
“標準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跟你打交道，一點都大意不得。”海夢舟頓時道。
千金子聳聳肩，對於他的這句評價半點都沒有糾正，甚至是相當愉快得默認了。
正想著當時的對話，海夢舟看見了對麵的屋簷上出現了一隻烏鴉。
第二隻烏鴉，不知何時停在稀世堂隔壁房屋的窗前。
海夢舟不得不去想他所在的茶樓，是不是也早有烏鴉停在上方。
然後，海夢舟見到那一身漆黑的鴉出現在街頭，他的確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可是來登島是一座相當大的島，人來人往，偶爾多出幾隻烏鴉，或是像鴉那樣穿得一身黑，其實根本就不會有人去留意。
從這一點倒是可以看出，信風紙似乎被他藏得極好，稀世堂為了守住貨源，根本不敢大肆宣揚，正如千金子所說的，一切都在鴉的掌握。
海夢舟看著鴉沿著街道走向稀世堂，然後推門進入，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內。
他繼續盯著稀世堂看，等著鴉從裏麵走出來。
然而一直等到交貨的時間到了，鴉還沒離開稀世堂，海夢舟心想鴉果然是個喜歡掌控一切的人，他之所以留在稀世堂中，顯然是還想確認地圖究竟賣給了怎樣的客人。
預真知出來得很快，看起來交易進行得十分順利，過了沒多久，鴉也離開了稀世堂，至此，海夢舟的任務算是結束了，之後就是通知寄寓前去稀世堂取記憶草。
然而在鴉離開後不久，稀世堂又迎來了另外一個人，那是個年紀相當輕看起來幾乎與寄寓同歲的少年，他站在稀世堂門口的時候忽地朝上空望了一眼，這個動作讓海夢舟愣了愣，卻並未在意。
寄寓接到海夢舟派人送來的消息，很快就推著裝滿盆栽的推車來到了稀世堂門口。
海夢舟是在確認那兩隻停在屋簷和窗沿上的烏鴉也消失後，才派人去送消息的，而直到寄寓到來，他也沒有再看見那兩隻烏鴉。
寄寓在稀世堂門口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讓海夢舟的心忽然猛地一跳，隻因他立刻想到剛才進去的那個少年也做了一樣的動作。
難道，他跟寄寓一樣是為了確認有沒有烏鴉在附近監視？
寄寓這個舉動是被千金子叮囑過的。若是看見烏鴉，他讓寄寓先別進去，而是繞街道先走一圈，看看情況再說，隻因海夢舟的視角有非常大的盲點，多注意一下比較好。
顯然寄寓並沒有看見烏鴉，而後就推門進了稀世堂。
海夢舟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少年的動作太過突兀，他若也為了確認烏鴉是否還在監視，才有了那一瞥，那麽意味著少年不僅認識鴉，而且是跟隨鴉一並前來，甚至他是特意選在鴉離開後才進入了稀世堂。
他一定是萍逢島上的人！
那麽，他見過寄寓嗎？
海夢舟搜索著記憶，寄寓和千金子對於萍逢島上的經曆說了個大概，他們曾經提到過一個名叫“奈生”的少年。
難道……
就是那個少年？
海夢舟驀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