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梧桐講述的吳家寨

我們這個吳家寨,本來是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因為四周都是山,一般人進不來。我小的時候要是出山,必須翻過村東邊的那一道山梁,那是唯一的通往外界的路。你們現在進來通過的那條隧道,還是改革開放之後開鑿的,公路更是這幾年因為開展民宿旅遊才鋪的。

老人們說,這吳家寨早年間並不叫吳家寨,而是叫伏龍台。傳說是在明朝年間,有一個姓吳的大文人,做官做到吏部尚書,不知什麽原因,四十幾歲就辭官不做,來到這深山老林隱居。我後來查過,明朝的吏部尚書中並沒有姓吳的,估計是訛傳。後來還有人說那是吳敬梓,這就是牽強附會了,因為吳敬梓是清朝的,也沒做過什麽大官。咱就不管那些吧,反正也沒什麽文字記錄,我還查過縣誌,縣誌裏也沒有提過這一段。

這個神秘的吳姓大官住下來之後,就在這裏開荒種田,繁衍子孫。六十歲以後,忽然剃了發,出家修行,把原來的住處改建成了寺廟,起名叫做伏龍寺。為什麽叫伏龍寺呢?據說是因為這裏的山形像一條龍脈,所以叫“臥龍山”。伏龍台這個地方正好在龍背上。子孫們在廟外填土蓋房,慢慢就形成了一個村子,這個村子就被叫作“伏龍台”。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日本人侵略,很多人逃難來到了這裏。所以,原本這村裏隻有姓吳的,後來就有一些外姓人留了下來,姓馬的、姓王的、姓林的。因為交通不便,日本鬼子也沒打進來,國民黨部隊和共產黨的遊擊隊也很少在這裏活動,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兒是那個年代難得的世外桃源。

四十年代末吧,咱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這山裏突然就冒出了一群土匪。後來才知道,這群土匪居然是從湘西流竄過來的。他們最早占領了伏龍台,殺了很多人,然後就在伏龍寺裏盤踞了好幾年。今天的“吳家寨”就是那個時候叫起來的。五零年,這裏解放,成立了人民政府。政府剿匪,土匪們就躲進了深山,政府的剿匪司令部也設在伏龍寺裏。剿匪任務完成之後,人民政府也就設在了伏龍寺。為了防止漏網的土匪騷擾鄉民,伏龍寺裏一直駐紮著一個排左右的軍隊,一直到“**”開始,軍隊才撤離。

聽到這裏,邵大齊插嘴問了一句:“現在這伏龍寺裏誰住著?”

梧桐笑道:“早就沒有伏龍寺了。土匪住進來之前,這個伏龍寺是我們吳家的公共財產。那是因為不知道是哪一代,吳家人把伏龍寺改成了吳家祠堂。那裏頭曾經開過私塾,五十年代的時候還辦過公共食堂。據說我爺爺輩的老人們還見過存放在祠堂裏的吳家家譜,後來‘**’的時候全都被當作四舊給燒了,真是可惜。”

梧桐歎了口氣,這才回答邵大齊的問題:“從‘**’開始,吳家祠堂就成了吳家寨大隊的大隊部,後來叫‘吳家寨村革命委員會’,後來改成村委會,直到前些年村裏蓋了新的辦公室,才從祠堂搬走。村子裏的書塾原本也是開在祠堂裏的,最早的時候,我爺爺是唯一的教書先生,後來才慢慢發展成一個真正的小學。前幾年這裏開發民宿,開發公司在村子的西邊蓋了一所新的校舍,小學校搬了出去,吳家祠堂的位置就又成了現在的‘吳家寨旅遊公司’……哦不對,現在改叫‘吳家寨民宿旅遊服務集團’了。”

說到這裏,梧桐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麽,對邵大齊說:“你等等,我去拿一樣東西給你看。”

三分鍾以後,梧桐從樓上下來,手裏拿著一個紙卷,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幅圖,一幅吳家寨的俯瞰圖。乍一看,很像是從穀歌地圖上看到的圖像,因為那是一張照片,一張放大的高清晰的照片。

邵大齊這回有些吃驚了:“這是從哪兒來的?穀歌地圖上裁下來的?”

梧桐“咯咯”一笑:“你拉倒吧,你去裁一個我瞧瞧。”

邵大齊臉紅了紅,還是有些狐疑。

梧桐有些得意地說:“這是我用無人機航拍的,怎麽樣,很酷吧?”

邵大齊由衷地豎起大拇指,說了一個字:“牛!”

梧桐笑笑,指點著地圖,告訴他紫氣閣在哪裏,吳家祠堂在哪裏,小學校在哪裏。正說得高興,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來:“這張圖不錯啊,能不能給我一張?”

兩個人回頭看,邵大齊不認識,梧桐認識,是作家楊老師。

今天的楊老師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旗袍,微豐的身材曲線玲瓏。她站在二人麵前,眼睛卻盯著那張圖。

梧桐笑著說:“沒問題。楊老師,既然您喜歡,趕明兒我就給您拷貝一張。”

楊老師道了聲謝,看看邵大齊,眉毛揚了揚,問:“這位是?”

邵大齊趕緊自我介紹:“我叫邵大齊,是剛來的,我住301。”

楊老師有點呷醋地說:“你待遇不錯啊,一來就有人給介紹,還有地圖。”

梧桐被他說得有點臉紅,趕緊說:“楊老師,是您沒問我,您要是問……”還沒說完,就被楊老師打斷了,“拉倒吧,我可不是美男子。”

梧桐頓時語塞。

大家正尷尬的當兒,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從午後的山道上傳來:“不好啦!救命啊!救命啊……”

大堂裏的人都是大吃一驚,連樓上各個房間的人都被驚動了,跑到樓下。眾人不約而同地循聲向後山奔去。隻見李懷鵬跑得滿臉大汗,頭發散亂,看見眾人,喊了一句:“救命!救命!德建,德建……”話沒說完,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栽倒。

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人群中的老秦頭就上前一步,曲肘一擋,李懷鵬一米八的身形便被止住了前傾,他沒摔倒,穩了穩心神,嘴裏才把後半句話喊了出來:“德建掉進山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