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臨別
第二日，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這樣好的天氣，江子衿卻難得地賴在**不願起來。一個是因為身體還疼，一個是因為心裏也不怎麽舒服。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他才掙紮著從**坐了起來，正好有人在外麵敲門。江子衿頭也沒抬，隻是懶洋洋地說了一句：“進來。”
隨後，便有一雙鞋出現在他眼前，他詫異地緩緩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一臉嚴肅的清夜。
清夜臉色不大好，從不塗口脂所以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眉頭微蹙，在他麵前坐了下來，說道：“江子衿，我有話跟你說。”
江子衿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大好的預感，隻是低著頭不肯看她，說道：“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江子衿，”清夜語調突然變得緩慢，聲音也很輕，縹緲得讓人抓都抓不住，歎了口氣後接著說道：“江子衿，我要走了。”
江子衿一愣，第一反應便是問道：“清夜，你別同我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清夜表情很嚴肅，絲毫不像是在說謊，“我是真的要走了，我要跟安歌一同回海裏去了。”
窗外一片鳥語花香，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裏照射進來，落到木地板上，有微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連自己即將飛到哪裏去都無法控製。
外麵的一切看起來都這樣平靜，沒有人知道江子衿此刻心中到底是一幅怎樣的波濤洶湧。
“所以……他這次就是特意來尋你回去的？”江子衿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嘴角上揚，好讓它不掉下來，“那回去後，你倆是不是就要成婚啦？”
“是……吧。”清夜微微點了點頭，“我離千歲生辰隻剩半月時間，婚約也該奏效了，若不出差錯，等到我回到海裏之後再過幾日便得舉行大婚。”
江子衿輕歎一口氣，幹笑了兩聲，“那你現在一定很開心吧？畢竟，畢竟安歌是你喜歡的男子，他既然願意娶你了，那就說明他也開始喜歡你了……”
“或許吧，”清夜說道，“他就是這樣說的。”
“好哇，這是件好事，”江子衿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這明明和他心裏的想法不一樣，可他更不能將心中所想說出口來，畢竟清夜一開始隻是因為同安歌的矛盾才會離開海底，順便陪他走了這一路。現在人家的矛盾解開了，自然就得回去，自己就算是再舍不得也不能攔著，這是清夜的喜事，他該為她感到開心的。於是他又問道：“什麽時候走？”
“明日一早便啟程。”清夜說罷，江子衿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屋子裏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尷尬至極。
江子衿耐不住，又想開口：“我……”卻沒想到清夜也開了口，兩人第一個字說的都一樣，又同時停了下來，默契。
清夜示意他先說。江子衿嘴巴張了張，卻突然又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怎樣都想不起來了，又訕訕笑了笑，“臨走前我請你吃飯吧，咱們去找個臨近的鎮子，看看有沒有棗糕。”
清夜點了點頭，應了聲好，也沒再說別的，起身離開了屋子。
江子衿目送她離開後也跟著爬了起來，一瘸一拐朝著正殿走去。
*
江子衿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坐在一旁。現在他也不怕暉羽再對他做什麽，況且他應該也不會再做什麽了。
暉羽一副看戲的表情，說道：“你真準備就這樣讓她走啦？”
“不然呢？人家是婚約在先，我總不能讓她悔婚吧？”江子衿眼皮耷拉著，就連說話也沒什麽力氣，“況且清夜也喜歡他。”
“凡人啊，”暉羽輕扇著扇子，輕舒了一口氣，“就算是有婚約又怎樣，換做是我，隻要喜歡，不管她怎樣我都會將她搶過來。”
“你若是個凡人，一定是最臭名昭著的地痞流氓。”江子衿挪了挪身子，還是疼得要命，這個暉羽打起人來真是一點都不手軟，若是凡人，甚至還能有望成為某個山頭的山大王。
暉羽趕緊狡辯起來：“呸，我這樣俊俏，應該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才對。”
“哼，”江子衿冷哼一聲，卻懶得再同他爭辯，終於要步入正題，“其實我是想來問問你，這附近有沒有什麽鎮子？”
暉羽問道：“鎮子？你想做什麽？”
江子衿搖了搖頭，“沒什麽。”
“哦？是麽？”暉羽輕笑著，“出了正殿往南走，大概五裏路外便有一個鎮子，不過算不上繁華，我一直都懶得去。”
“好，知道了。”江子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後便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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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暉羽所言，小鎮確實是不大，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是少得可憐。
江子衿隻帶了清夜來，其實他也問過熹微，隻不過熹微最近心情似乎不大好，哪裏都不願去，他也隻好作罷。
現在正是飯點，他倆選了個看起來比較熱鬧些的小館子，這館子店麵並不很大，但客人卻坐了一般位置，看起來數量比外邊的行人還要多些。
小二是個瘦小的中年男人，一見到他們進來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帶他們到一處空位上坐下,又問他們要吃些什麽。
江子衿先是問道：“你們這有棗糕麽？”
“不好意思，小店沒有，”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們整個鎮子上可能都找不到棗糕。”
“好吧，”江子衿有些失望，原本還想讓清夜在回到海底前再過一過嘴癮的，這下隻好放棄，又看著清夜，說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要不你來點些菜吧。”
“好吧，”清夜點了點頭，又看著小二，“把你們這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加兩壇酒。”說罷，對著江子衿說道：“我們都沒在一起喝過酒呢，正好我今天問安歌要了些銀子，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好啊。”江子衿點點頭，他倒是想喝醉，至少在喝醉之後他也可以不用再去想太多。
飯菜很快就上齊了，江子衿有一下沒一下地動著筷子，明明都是最美味的佳肴，此刻吃在嘴裏卻是一點味道都沒有，隻剩下苦澀。
兩人一路來都罕見地相顧無言，氣氛冷清得要命，此刻亦是如此。
說實話，清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走。安歌的突然出現，將她一切的思緒全都打斷，至今還是亂糟糟的一片，剪不斷，理還亂。
江子衿的反應太反常了，清夜想著，就算是他在努力隱藏著，可她還是能感覺到，江子衿和往常不大一樣。
或許，他是覺得自己太不厚道，卻又不好說出來吧？
說實話，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她之所以會選擇回去，總歸還是因為安歌的突然出現，以及他這幾天在自己耳邊孜孜不倦的勸導。
若是沒有安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陪他們繼續走下去。
可安歌終究還是來了，他那樣誠懇地跟自己道了歉，他還說喜歡自己……這是她做了幾百年的夢，此刻終於實現了，她舍不得就這樣放棄——畢竟，安歌是自己默默喜歡了這麽久的人啊，是阿爹阿娘在世時就中意的女婿。這樣美好的一件事，任誰，都不願意輕易放棄。
在這一點上她承認自己是自私的，為了一己私欲，選擇將他們扔在路上，自己獨自離開。
清夜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江子衿，我走了以後，你還得乖乖修煉，不要偷懶。”
“知道了，”江子衿點了點頭，看了眼清夜的臉又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遞給她，“你嘴角沾了油，自己擦一擦。”
清夜接過帕子，胡亂擦了起來。
江子衿看著她那副模樣，怎樣都和“溫婉”二字搭不上邊，隻希望安歌能喜歡這樣大大咧咧的她才好。他看了會，放下筷子，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突然說道：“算算日子，我們倆這一路也已經走了大半年了。”
“是啊，”清夜手撐著腦袋回憶著，“這麽短的時間，我卻總感覺過去好久了。”
由冬入春，又由春入夏；由陌生到熟悉，又由疏遠到親密。這一路，他們一起經曆了平常人或許一輩子都不能經曆的事情，一切的喜怒哀樂，都將會成為他們心中永遠都無法消失的印記。
“這段時間裏，多虧了有你在我才沒至於早早死在各種妖魔鬼怪手裏。”江子衿垂下了眼，有些自責，“而且一直以來……我待你也不好。”
“我隻希望，你回去以後可以同安歌好好過，他法力高強，一定可以好好保護你。還有……如果可以不再想起我這個大煩人的話……更是再好不過了。”
清夜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又在空中擺了擺，“你別這樣說，我又不是傻子，你待我好不好，我心裏還是有底的。至於忘了你——你也知道你是個大煩人，天天煩著我，我怕是想忘也再忘不掉了。”
說罷，她舉起酒杯，“江子衿，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大椿，成為自己最想當的神。”
“好。”江子衿點點頭，將杯子裏的酒喝盡。
推杯換盞之中，他似乎看見了清夜眼角閃著淚光。
她應該是開心的吧，隻希望是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