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日落

清夜坐在一處溪流旁，百無聊賴地用手撥弄著溪水。這一處溪流隱匿於山石之間，若不是水流撞擊石頭發出了叮叮咚咚的響聲的話，應該沒有幾個人能發現這裏。

溪水清澈見底，甚至是可以看見水底下不停遊動著的、小指長短的魚。清夜挽起了衣袖，手肘有好一截**在外，碰水多些的地方又生出了紅磷，在澄澈的水中顯得格外醒目。

熹微躲在角落裏靠著一塊巨石在打瞌睡，陽光正正好好被林間繁茂的枝葉給遮擋住了。這兩天趕路辛苦，三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江子衿還在遠處研究著經書，側著身子對上清夜的目光。江子衿本就瘦弱，下巴上的骨骼線條就算是隔了這樣長的一段距離依舊清晰可見。他的眉毛也很濃，兩根眉毛直飛鬢角，眉下一雙眼中皆是專注。

下一刻，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麽晦澀難懂的東西，眉間慢慢聚了起來，一副苦惱模樣。

清夜收了手，濕答答的手隨意在衣裙上擦了擦，隨後起身走近，悄悄繞到了他的身後。江子衿似乎太過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她。

清夜的目光躍過他的肩，看了眼經書上所寫的內容，最後嘴角微揚，冷不防地在他耳邊說道：“不會了吧？”

“哎呦，”江子衿被嚇到了，趕緊轉過頭去瞧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繼續看著書，感歎道：“這些書裏麵的東西實在太難懂了。”

清夜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輕易便搶過了他的書，咧著嘴笑，說道：“這書都是我給你挑的，你怎麽就不知道問問我啊？”

江子衿搖搖頭，“算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總是去問你也不好。這些東西雖然難懂，可我多看看便好了，也免得你那麽累。”

清夜搖了搖頭，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副無所謂模樣，說道：“咱倆誰跟誰啊，這種事情你就別跟我客套了。我既然答應你一起來，便做好了萬全準備，妖魔鬼怪都不怕，你問我幾個問題又怎麽了。”

說罷，她不等江子衿回答便又拿起書，指著他剛剛糾結的部分開始解釋了起來，“你看這裏……”

熹微坐在角落裏，抬眼瞧了眼他倆。江子衿和清夜此刻都背對著自己，肩並肩地坐在河邊，看起來親密無比。清夜偶爾還側過腦袋對他笑，兩人不時打鬧著，看起來融洽極了。

熹微覺得心下升起了一絲酸味。這種感覺她先前也有過，就在他們之前經過的小村子裏，那時江子衿不留神便摔下了井底，是清夜救了他上來。照理說她應該感謝清夜一次又一次的救助，可她又看見了清夜那隻攬在江子衿腰上的手。

就在那時候，她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一次比一次強烈，熹微知道，自己這是對江子衿動念想了。她不知道江子衿對自己是怎樣的想法，他這一路上一直都在關心保護著自己，或許是對自己也有這樣的念想吧？

可此刻他與清夜又顯得親密無間，不，他倆一直都很親密。

可這又是為什麽？

熹微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這種事情就不該去想，越想越頭疼。於是她又合上了眼，決定好好睡一覺。

這一邊，原本讓江子衿苦惱到不行的經書在清夜的指點下終於有了些眉目，就像是被困在漫長又黑暗的山洞裏的人終於在不遠處瞧到一絲微光，雖然算不上太明亮，但總歸還是給他帶來了希望。

有人曾說過，當你認真去做一件事情時，你會發現，時間流逝的速度會遠遠高於從前的時間。

江子衿沉浸在與清夜的學習交談中，殊不知，原本還掛在西方天空上的太陽已經快要落下，看起來離它身下的山穀隻不過是一步之遙了。

清夜猛地抬頭，低了這樣久的頭，她隻覺得脖子酸得要命。她坐在河灘上伸了個懶腰，正好瞧見了西方即將落下的太陽，便扯了扯江子衿的衣角，指著那輪圓滾滾的紅日說道：“江子衿，你看，太陽落山啦。”

江子衿聞言，合了書抬頭看著，原本完整的太陽漸漸被群山遮擋，金紅的霞光漫天，透過天邊逐漸消散的灰色雲彩，落到了廣闊的大地上。

太陽的光芒實在太耀眼，在它的照映之下，世間萬物瞬間便顯得黯然失色，隻好任由它給自己披上與霞光一般顏色的金紅衣袍。

清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一直保持著高揚起來的頭，直到最後一些霞光都快要散去。她終於低下頭，抿嘴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日落，真美。”

江子衿有些摸不著頭腦，隻是遲疑著回了聲“你從前沒看過嗎？”。

“沒有，”清夜搖了搖頭，“從前在海底總出不來，如今雖說出來了，可也沒有心思去看。”

他們這一路走來，起初確實是陰雨連綿，雖說現在也入春不久了，接連晴了許多日子，可他們總是忙著趕路，確實是沒有這樣認真又愜意地看過日落。

江子衿愣了愣，望著頭頂這片早已暗下去的天空。四下裏靜悄悄的，隻有溪水流淌的聲音，隱隱之中還有蟲鳴。月亮的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長庾星在天空上閃爍著，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

天空最終暗了下去。夜色濃重，清夜站起身來，低頭問江子衿：“我要去拾些幹柴來點火，今晚就在這裏歇下吧。你要一起麽？”

“好，”江子衿爬起身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河灘上有不少樹枝遺落，應該是被汛期的溪流帶來落下的。天氣晴了這麽久，這些樹枝原本就算再濕也該被曬幹了。

不一會，兩人就撿了幾大捆幹柴。清夜幾下就把樹枝堆放好了，江子衿指尖撚火，輕鬆將柴堆點著了。

熹微圍了過來，她睡了整整一下午，此刻是精神得很，映著火光的臉蛋紅撲撲的，一邊啃著早些日子買來的幹糧，一邊同他倆說話。

看了一下午的經書，江子衿終於發覺自己有些困了，吃飽喝足後便想要休息。火焰依舊熊熊燃燒著，清夜還在不停往裏麵添著柴。

江子衿走之前又看了眼清夜，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說道：“其實我覺得日出要比日落還要好看，你今晚早些休息，我們明日早些起來看日出。”

清夜有些遲疑，瞧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繼續撥弄著柴火，嘴上說道：“我可醒不了，你得喊我才行。”

江子衿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放心，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