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記仇
江子衿隨著清夜的話轉過身子，看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正朝她點了點頭，清夜這才站了起來。
男子身上帶著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氣場也過分強大，江子衿不由得愣了愣神，隻見那位被稱作“六殿下”的男子手一揮，那匹他的救命恩獸便乖乖走到他身邊，溫順地朝他懷裏拱了拱腦袋。
男子一邊輕撫著駁馬的鬃毛，問道：“你見過我？”
清夜搖了搖頭，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清夜不曾見過殿下，但從小便聞殿下威名。”隨後她又指了指那匹駁馬，“白身黑尾，形如馬，四蹄如虎爪，隻有上古神獸駁馬會長這副模樣。而駁馬桀驁，這三界裏，便也隻有殿下您可以令它這般溫順了。”
男人嘴角微揚，“倒是有道理。”
江子衿有些愣神，這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令清夜這樣恭敬？
他扯了扯清夜的衣角，輕聲問道：“清夜，他是誰？”
清夜回頭瞧了他一眼，解釋道，“這位是冥府十殿之中的六殿卞城王，也是無間地獄的掌管者。”
“無間地獄？！”江子衿有些驚訝，民間傳說無間地獄裏關著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猛鬼，凡人隻踏進一步便會被撕成碎片，這樣的地方他聽著便已覺得害怕，掌管那地方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多高的法力？
可眼前這男人看起來也並不凶悍，隻是冷得很，就連笑起來也像塊冰。
殞風倒是不介意江子衿那快要將自己盯出一個洞的目光，將他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是天上來的？”
江子衿怔了怔，趕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算……也不算……”
“怎麽說？”
江子衿歎了口氣，將自己這一路以來的遭遇跟他說了一遍。
殞風聽罷，輕聲道：“火神還是這般隨意，隻是苦了你們這些人。”說罷，他話鋒一轉，看著清夜問道：“你是鮫人族，怎會和他在一起？”
清夜並不著急回應，而是悠悠地瞧了江子衿一眼，“他與天上那些人不一樣。”
江子衿隻覺得聽得雲裏霧裏，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沒什麽，”清夜幹咳了一聲，拉著江子衿上前，“總之呢，今日你是欠了六殿下一條命了，快想想怎麽報答。”
江子衿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神情略顯尷尬，“你覺得我有什麽能拿來報答的？”
江子衿窮光蛋一個，又不會什麽法術，確實是沒什麽能拿來報答的。
倒是殞風替他解了圍，“這些走屍之後是要入我無間地獄的，若是在此傷了人便是我的責任。這本就是我的過失，你不必想著報答。”
江子衿趕緊點了點頭，又問道：“可這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走屍？”
“這裏曾是戰場，七日前，這發生過一場大戰，所有參與戰爭的人都死了。”殞風解釋道，指著身後的懸崖，“這下邊，堆積的是所有士兵的屍骨。”
“七日……”江子衿喃喃道，“那現在……不就是他們的頭七？可頭七不是應該回家嗎，他們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些士兵大都是被抓來的壯丁，莫名被押上戰場，又慘死在此，怨氣比一般惡鬼還要重，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地，隻會無休止地殘殺，”殞風頓了頓，“他們最後的歸宿，隻有無間地獄。”
崖底下傳來幾聲嘶吼，仿佛是在配合殞風的話。殞風揮了揮衣袖，抬頭瞧了眼躲在烏雲後邊的月亮，“時辰快要到了，我先下去了。”
清夜想起剛才那些場景，雖心有餘悸，但還是問了句：“殿下，我們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幫忙？”殞風回頭瞧了他們一眼，他一向獨來獨往，也從沒有人說過要幫忙。他搖了搖頭，手中生出一個鈴鐺遞給清夜，“這些走屍還用不著幫忙。不過近些年來無間地獄有些動**，不少大鬼趁機逃了出來，數量太多，我也顧不過來。你們這一路上或許會再次遇見惡鬼，到時隻要施法催動它，我便會盡力趕到。”
說罷，殞風便牽著駁馬，腳踏著虛空，緩緩落了下去，直到身形被濃重的霧氣吞沒。
清夜拿著那串鈴鐺，小心收了起來。江子衿還站在崖邊望著，熹微也終於醒了過來。
清夜伸手將她拉起，又頭也不回地喊了江子衿，“別看了，我們也該走了。”
江子衿“哦”了聲，快步跟了上來。此時馬上便是五更了，也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時候。天空上還留著厚厚的烏雲，月光被遮擋得所剩無幾。周圍都是樹木，在夜色的覆蓋下看起來黑漆漆的，一不小心便會錯看成其他。
江子衿覺得脖子後邊有些涼，縮了縮脖子又走得離清夜近了些。
*
隱於層層山林之後的是一座高大的房屋，墨綠的琉璃屋簷下，是五彩斑斕的外牆。窗戶上雕著精致的圖畫，金黃色的大門外，一個窈窕的身子正躺睡在美人榻之上，旁邊是一隻通體雪白的鹿。
“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呢……”美人榻子上的女人輕撫著小鹿的腦袋，突然手中一頓，輕笑一聲端坐起來，朝著某個不知名方向說道：“既然來了，又為何要躲起來呢？不如現出身來，妾身給你煮上一壺茶好好聊聊。”
話音剛落，林子裏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高大的身影穿梭在樹木之中，最後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似乎從沒見過你呢……”女人聲音細軟，手肘壓在大腿上，手掌撐著腦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長得很不錯的男人，“你是何人？找我做什麽？”
“我認得你便是了，”男人緩步走近，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夢娘，我並無惡意，隻想請你幫我個小小的忙罷了。”
“你想做什麽？”夢娘站起身來，任由陽光透過琉璃瓦映到她臉上，“妾身隻是小小夢妖，最大的能力也隻是造一造夢，公子想我做什麽？”
“我就是要你造夢。”男人冷笑著，“據我所知，這整片林子裏的小妖皆聽命與你。再過幾日，便會有幾個人經過這林子，到時，我希望你可以給其中兩人造一場夢。”
夢娘嘴角微挑，抬眼瞧著男人，說道：“造夢容易，可我從不做虧本生意，公子有什麽能與我交換？”
男人勢在必得，“金銀珠寶，你想要的什麽我便給什麽，你想要多少，我便給多少。”
“金銀珠寶？”夢娘冷笑一聲，“這種東西我多得很。公子倒不如先說說，要我造一個怎樣的夢，我好考慮考慮讓公子用什麽與我交換。”
“我要你造一個夢魘，讓他們夢到自己最害怕的東西。”男人說著，“最好便是將他們困在夢裏，再出不來。”
“這可是害人的勾當，”夢娘腳步一頓，旋即搖了搖頭，“公子還是走吧，妾身呆在凡界數百年，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男人顯然是有些意外，卻不準備放棄，繼續說著：“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夢娘，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公子還是請離開吧，天色也不早了。”夢娘態度堅決，絲毫不被打動。
夢娘說罷，見男人依舊杵在那裏，便轉頭推門。不料手指剛觸到大門時，男人快步上前，一隻手將她擒住，另一隻手往她嘴裏塞了些什麽，不等她反應過來那東西便入了她的肚子。
“你做什麽！”夢娘劇烈地咳嗽起來，扯著男人大喊。腳下的小鹿用自己的角輕輕蹭著她的小腿，一雙眼緊緊看著她，似乎是在詢問她有沒有事。
男人放開了她，“你剛剛服下的是劇毒，七日之內若無解藥，你便會修為盡失，最後肝腸寸斷，慘死在你這宮殿裏。”
夢娘額頭上沁出幾分冷汗，低聲道：“把解藥給我，我答應你便是了。”
“這才爽快，”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在她眼前晃了晃。夢娘趕緊伸手去抓，男人卻又將它收了起來，“現在可不能給你。那幾人再過一兩日便回來，到時你隻要照著我說的去做，解藥自然會是你的。”
說罷，男人轉身想要離開。
“等等，”夢娘追了上來，“那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你？”
男人遲疑了一會，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玩意給她，“你留著它，到時隻要將它掰碎，我得了消息馬上就會趕來。”
夢娘將那東西緊緊攥在手心，看著男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喃喃自語道：“鮫人族……這個仇，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