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星月

清夜躺在**，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他們在這客棧一共開了兩間房，原本合計著兩個姑娘一間，江子衿一個人一間，可因為出了這樣的事，熹微怎麽說也不敢再跟她睡一間房了，隻好到江子衿那裏擠一擠。

這客棧的房間並不算大，此刻清夜卻隻覺得空****的，心裏也是。窗戶她沒關，月光也就照了進來，銀沙似的鋪在木質地板上，恰到好處地將屋子裏照亮。她爬起身，瞧了一眼門口，江子衿和熹微就睡在對麵的房間，他們現在應該是熟睡著吧。

人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胡思亂想，就算是鮫人也不例外。想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清夜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巴掌，明知道熹微是想幫忙，自己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臭脾氣，按照熹微那樣膽小的性子，她現在一定是怕死自己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從小阿爹阿娘就要自己改一改這臭脾氣，可她從來不聽，甚至在二老離開後更加變本加厲了。她也曾想過，安歌是不是因為自己這脾氣才會不喜歡自己的？畢竟他喜歡的曼曼姑娘看起來便是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一雙杏眼之中似乎藏了一整片海，還有許許多多珍珠在裏麵閃著光，連她這樣的姑娘見了都想要好好寵著她，更別說是男人了。

想到這裏，一時間許多回憶湧上心頭來。

她的爹娘生前都是鮫人族的大將，在大大小小的戰爭裏立下了無數功勞，最後卻在與妖族之間的大戰中遭奸人出賣，雙雙喪命。鮫人族族長一下便損失了兩位將領，從此隻好收起好鬥本性，帶領族人隱居於海底。

族長念著清夜爹娘的赫赫戰功，又可憐清夜自小便孤身一人，便讓她與自己的獨子、鮫人族未來的首領安歌定下婚約，約定在她千歲之時兩人便結為伴侶，從此，清夜便會是鮫人族的族長夫人。

而現在，千歲之約已經近在眼前。救下江子衿的前一日，她便被老族長召去宮殿裏，商議大婚事宜。當商議結束後，她原本想去見見安歌，卻沒想到在安歌殿裏隻見到了曼曼。

曼曼雙眼含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跪在她腳下，要她離開。

“就算是有婚約，那也是可以取消的……安歌他並不喜歡你，你就算是再喜歡他也沒用。就算成了親他也隻會對你愛答不理，到那時他不會開心，你也不會開心。你一定不想讓他不開心的吧……所以……所以你離開這裏吧……隻要沒了你，他就不用再被逼著娶你了……”

清夜咬著牙，推開了她。但也隻是這樣輕輕一推，她竟摔倒在了地上，正好被安歌瞧見了，自然被安歌罵得狗血淋頭，卻又不去爭論。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是舍不得。

對於安歌，她總能報以最大限度的寬容。她天生脾氣爆，膽子大，可隻要一遇到關於他的事情又會慫得不成樣子，和江子衿簡直是一模一樣。

曼曼說得不錯，這樣成了親他們兩人都不會開心，於是第二天她便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卻沒想到在半路上殺出個江子衿，清夜隻好又帶著他東躲西藏著折了回去，幸好她總算是成功逃出來了。

剛逃出來時，她心裏隻想著安歌，想他這時在做什麽，開不開心——他在知道自己離開後一定是很開心的吧，這樣他便可以和曼曼好好在一起了。

再後來，她答應江子衿一起去尋找大椿，各種各樣的事情也開始進入她的生活，也吸引去她的注意力，清夜這時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想他了，相比之下，和江子衿他們在一起的生活似乎更有趣一些。

清夜坐在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鎮子，緩緩流淌著的河水，高高懸掛著的明月，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很輕敲門聲。

江子衿壓著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清夜，你睡了嗎？”

清夜起身點了燈，去給他開門。江子衿一見她便咧嘴笑了，說道：“我就知道你沒睡。”他又指了指屋子裏麵，“我可以進去吧？”

“進來吧。”清夜點點頭，問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江子衿擺擺手，“熹微把我床占了，我又睡不著，想著你可能也沒睡，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讓我猜中了。”

聽到“熹微”兩個字，清夜心裏有些發虛，問道：“熹微她……現在怎麽樣了？”

“一路哭回來的，哭累了就在我**睡著了。”江子衿說道：“不過清夜，你這次是真的嚇到她了。”

“我也是一時生氣，沒控製住罷了……”清夜低下頭，活像一副做錯事的小孩模樣，看得江子衿輕聲笑了笑。

於是她又一臉幽怨地盯著他，“你笑什麽，看熱鬧嗎？”

“沒有，”江子衿幹笑了兩聲，試圖掩蓋過去。坐在對麵的清夜滿麵愁容，一口一口歎著氣。江子衿又勸道：“你也別太自責了，熹微她也有錯，你這不也是為了她好嗎。等明天一早她起床後你跟她好好說說就沒事了。”

事到如今，也隻有這樣了。清夜點了點頭，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總歸是落了地，困意也終於到訪。她打了個哈欠，說道：“我有些困了，要不先去休息吧。”

江子衿點點頭，其實他睡不著也無非是想著清夜和熹微的事情，這事再較真下去就沒意思了，還不如先去休息。

清夜躺在**，側著身子看著江子衿。他懶得回房去，想著在地上湊合一晚就是了，於是便拿了塊毯子鋪著，又隻蓋了床僅剩的薄被子，整個人全縮成一團。

雖然早已過了春節，可寒氣依舊沒有減去多少，這樣睡一晚，明早起來時不生病才怪。

清夜手撐著腦袋，斜躺著瞧著他，看他凍得瑟瑟發抖，問道：“江子衿，你冷不冷？”

“還……還好吧……”嘴上雖這麽說著，其實他已經是冷得很了，身子止不住得發抖，連帶著說話也有些顫抖起來。

清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厚被子，糾結了好一會。江子衿依舊在抖著，呼吸聲平緩了一些，可清夜知道，他這是在可以忍著。

“江子衿，”清夜輕聲喚了喚他。

“嗯？怎麽了？”江子衿顫抖著轉過身子來看她。

清夜本就不好意思把這樣的話說出口，江子衿一看著她就更甚。她深吸了一口氣，吞吞吐吐地說道：“要不……你睡**來吧？”

江子衿顯然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你睡地上也會冷，我一個大男人忍忍就好了。”

清夜要被他氣死了，這樣的話說第一遍就夠羞恥了，他居然還聽不懂。無奈下，她隻好紅著耳朵，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倆，一起……睡……睡**……”

“啊？”江子衿感覺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可看到清夜那副表情，他趕緊搖著頭說道：“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們平時睡一間房就算了，可不能再睡一張床了。”

清夜壓著聲音，說道：“哪有這麽多規矩，你要是不想凍死就趕緊給我上來。”

江子衿也有些猶豫了，清夜自覺朝床裏側挪了挪，又背過身去，壓低聲音說道：“上來吧，沒事的。”

隨後，清夜便感覺到一個正在發抖的身子躺到了身後，因為床窄的關係，他倆的後背不得不緊緊貼在一起，清夜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傳來。江子衿蓋著厚被子很快就不再抖了，清夜側耳聽到他小聲說了一句：“我睡著後若是作出什麽不禮貌的舉動，你別管我，盡管推開我便是。”

“嗯，”清夜聲音有些沙啞地應道，忙活了一天她也累得很，很快就垂下眼皮，趁著神誌還算清醒留下了一句：“我諒你也不敢，快早些睡覺吧。”

屋子裏最終隻留下了兩道平緩的呼吸聲，交纏在一起，誰也不打擾誰，正如窗外皎潔的明月與閃爍的明星一般——不論是月沒了星，或是星沒了月，它們依舊是會好好掛在天上，安分地散發著自己的光芒。

可月因為有了星的映襯，便能顯得更加特別；星因為有了月的點綴，便能不再那樣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