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海

都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可等到江子衿再次回到鎮子上時,這裏的模樣似乎並沒有變太多,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安詳。可此刻他的內心一點都不平靜,麵色苦得不亞於苦瓜。他伸手打了個響指,一團虛弱的火花應聲躍然與他的指尖上,忽閃忽閃的,遠不如幾日前的那般明亮閃爍,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看來火神大人確實是發怒了,一下便剝去了他僅有那一點點仙力的七八成。

“真是倒黴,才上去不過兩三天又被趕了下來……”他自言自語著,“就給我留這麽點仙力,我要怎麽去找那什麽壽禮?留著拿來算命還差不多……”

正說著,他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開門看,原來是鄰居張嬸。張嬸看見他先是愣了愣,隨後驚喜地說道:“子衿?你回來啦!你這幾年去哪啦,怎麽都不跟我說聲呢?”

“啊,”江子衿應了聲,注意卻被她眉目間的黑氣所吸引。他趕緊問道:“張嬸,您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事了?”

“你怎麽知道?”她似乎有些驚愕,畢竟眼前這人雖說是個算命先生,可誰都知道他到底有個幾斤幾兩。

“我算出來的,”江子衿訕訕地笑了笑,伸出手裝模作樣地算了算,“張嬸,張叔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想到他話一出口,張嬸直接就抹起眼淚來,哽咽著說道:“你張叔他前兩天上山時不知遇見了什麽,一回家就病倒了。整日高燒,嘴裏又說著胡話,請大夫來看過也沒用,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了……”

“您別急,要不先讓我去看看?”江子衿問道。張嬸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但依舊點了點頭領著他進了屋。

一進屋,江子衿便察覺到了一絲的怪異,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屋子裏似乎比外邊壓抑了不少,原本他隻是以為是屋子裏沒有通風的原因,可當他看見躺在**的張叔時,發現屋子裏的怪異模樣是有原因的。

張叔正直直地躺在**,深冬季節染上風寒其實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可他身上明明已經裹上了好幾層厚棉被,嘴裏卻一直嚷嚷著冷。再加上先前大夫來看過他卻還是於事無補,江子衿基本可以知道,他這得的不隻是簡單的風寒而已了。

張嬸還在一旁抹著眼淚,江子衿沉思了一會,決定先給他檢查一下身上。他掀開裹在張叔身上的厚棉被,眼神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原本應該是光潔的脖子上,此刻卻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印記,湊近看時他才發現這是個眼睛模樣的紅色印記,他伸手摸了摸,這印記卻像是長在上麵一般,怎麽都擦不下來。

“子衿,怎麽樣?”張嬸湊上前來,順著江子衿的動作看了過去,“你摸什麽?他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她應該是看不見,這樣想來這應該就是張叔發病的原因了。他對張嬸的話不置可否,應聲道:“張嬸,您先出去一下,我大概知道張叔他是怎麽了。”

張嬸關門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江子衿撚了撚手指,一團虛弱的小火苗隨之跳出。他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可他還是想試一試——大不了就是將他燙著然後被趕出去罷了。雖然這樣想著,他伸出去的手卻還是有些顫抖。火花在他的動作下被送到了那個印記前,在接觸到印記的一瞬間,他清楚看到了火花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伴隨著的是印記的消失,一股難聞的焦臭味在不大的房間裏彌漫開來。

“我去,這也太厲害了吧……”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真沒想到這火花還可以拿來做這種用途。

“怎麽了?怎麽這麽臭啊?”張嬸推開門走了進來,正巧看到原本昏迷不醒的張叔緩緩張開了眼睛,神色驚恐地大喊起來:“妖怪!有妖怪!”

張嬸趕緊走上前去查看,在確定張叔確實已經清醒後激動地抓著江子衿的手一個勁地向他道謝。江子衿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隨便找了個理由脫身開來跑回了自己家。

幾日後的早晨,江子衿剛起床便被門外的景象給驚住了:門外至少站著幾十個人,這些人一看見他便齊齊地湧了上來,嘴裏卻都念叨著一句話“大師,快幫我算算……”

“這……發生了什麽?”他驚訝地張大了眼睛,直到看見人群外一臉笑意的張嬸夫婦時他才反應過來,敢情自己這是出名了,這代表著他以後再也不用為沒有人找自己算命煩惱了。這樣一想他不由得高興起來,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對沸騰的人群說道:“大家別急,一個一個來,咱們慢慢算哈!”

*

這天早晨江子衿還沉迷在夢境裏時,一陣吵鬧聲將他活活揪了出來。他爬起身仔細聽了聽,外麵的人正大喊道:“江子衿在嗎?縣令大人有請!”

他趕緊爬起身來去開門,門外的正是縣令身邊的家仆。江子衿雖不太看得上這縣令,可他的命令總是不敢不聽的,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隨他去了。

縣令正坐在正廳裏與人議事,江子衿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他這是又在跟哪個生意人商量怎麽欺詐百姓了。可他也不好說什麽,隻好乖乖等著。約莫半個時辰後,縣令終於挺著渾圓的肚子走了出來,將他帶到了一側偏房裏。

真勢利,江子衿心裏想著,卻還是堆起了笑臉恭恭敬敬地問道:“大人,不知您今日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縣令點了點頭,下巴上的肥肉也隨之擠了擠。他斜著眼看著江子衿,不緊不慢地問道:“我聽說,你這次回來,算命準了不少?”

“大人過獎了,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江子衿說著,眼睛卻迅速將他觀察了一遍,心中便有了數,看著眼前的縣令,努力控製著自己不笑出來。

“雕蟲小技,”縣令冷哼一聲,“那你倒是給我算算,我今年的氣運如何?你若是算得不準,到時候便有你好看的!”

江子衿有些冷汗,訕訕笑了笑,手指胡亂捏了兩下說道:“大人,您是要聽真話?”

“當然!否則要你來做什麽?”縣令趾高氣昂地說道。

“那大人就別怪小人說話直白了。您今年……恐怕諸事不順啊。您最近,是不是跟夫人鬧別扭了?”他努力憋著笑,繼續說道:“大人最近因為添了一房小妾,夫人因此生氣了吧?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您身上是不是還有被夫人劃出來的傷……”

一旁的小廝聞言捂嘴偷笑起來,縣令踹了他一腳,拍桌大喊道:“你淨胡說!我與我家夫人好得很,哪要你這賤民在這裏評頭論足?”

“我沒有胡說,夫人她……”江子衿正想辯解時,縣令直接喊了聲“來人”,應聲走進來兩個大漢,一左一右將他架了起來。他還沒反應過來時,縣令又朝他嘴裏塞了塊帕子,對大漢說道:“這是個騙子,打著算命的名號四處招搖撞騙,今日本官就要為民除害,把他綁起來扔海裏喂魚去!”

大漢應了聲是,不知從哪拿出一條草繩便將他五花大綁起來。他死命掙紮著想和縣令評評理,可奈何嘴裏還塞著塊帕子,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漢動作倒是幹淨利落,幾下就將他帶到海邊扔了下去。

刺骨的海水瞬間便淹沒了他,他本是會水的,可無奈身上的繩子將他綁得緊緊的,動也動不了。他又試著撚出火來將繩子燒斷——神火是不怕凡間的水的,可無奈的是火焰太小,無論他怎麽動都夠不到繩子。

他便這樣沉了下去,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窒息的感覺將他搞得痛苦萬分,冰涼的海水本應該讓他變得更加清醒,可他依舊是漸漸失去了知覺,一路落至海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