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仙

江子衿坐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兩隻手交叉著伸進衣袖裏，這樣至少可以讓他稍微暖和一點。此時已經是深冬了，寒風不斷吹著，實在是冷得很。他抬起頭，目光越過他那麵隨風舞著、用朱紅色顏料寫著“算卦”二字的旗子，細細打量著街上稀疏的行人。

“看來今天是沒有人會來了……”他抬頭望了望天，厚厚的烏雲正聚集在這小鎮的上空，也遮去了大半的陽光，不知何時就會開始整整齊齊地下起雨來。他歎了口氣，一臉苦相地站起身子開始收拾自己攤子上的龜甲、銅錢、符紙等，準備回家。

*

一個年輕男人正走在街上，他似乎並不被刺骨的寒風和陰沉的天空所影響，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周圍。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袍，隻有袖子和領口是赤色，英姿煥發，氣宇軒昂，旁人一看便知他不是尋常人。

他看周圍的目光似乎太過於專注，沒有注意到自己眼前，直直地撞上了一個大漢。這大漢長得虎背熊腰，此時卻坐在地上捂著肚子，表情痛苦地大聲嚷嚷起來：“是哪個這麽不長眼啊，竟然敢撞到老子！”

男人趕緊伸手想要扶他起來，說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剛剛在看別的地方，沒有看到你，你沒事吧？”

“有事！”大漢嚷嚷著，怎麽也不願起來，“你看你一大男人，個子又這麽高，撞我身上能沒事嗎？我現在肯定是受傷了，我不管，你得陪我醫藥錢，不然你就別想走了！”

“好吧，”男人從腰間取下錢袋子遞給他，“這些可以嗎？”

漢子接過錢袋子，打開看時先是愣了一愣，又抬起頭細細打量了男人一番，搖了搖頭，“不夠。”

“你這漢子，怎這樣不講道理？”男人有些急了，“這些錢可是夠你們普通人吃半年了！”

“我不管，這就是不夠，”漢子繼續鬼叫著，吸引來了不少旁人的目光，有的人甚至停下腳步站在旁邊看起熱鬧來，這下他更是激動起來，說道:“你這撞得我是哪哪都疼，說不定我以後半年都站不起來了，你就給這些錢，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得餓死啊？”

“你！”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賴上了，一時不知怎麽辦。周圍聚集的行人越來越多，他們都用一種看熱鬧的模樣竊竊私語著，似乎是在討論著自己。他聽見身後有人說了一句：“這漢子長得這麽高大，撞了一下應該不會太嚴重，會不會是裝的？”麵前的漢子立刻喊道：“老子沒有裝，他是真的撞到我了，他就得賠錢！”

天色越來越暗，大雨隨時都可能降下來。男人有些慌了，藏在寬大袖子裏的手指撚了撚，一團小火花冒了出來，歡快地跳躍著，可不過片刻，男人卻又熄了它。他看著眼前依舊在鬧著的漢子，拿不出任何的辦法。

此時江子衿正收完了東西路過這裏，看著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他好奇地擠上前去看了看。當他看見坐在地上亂叫的大漢時，不由得喊了一句：“這不是李大寶嗎？”

男人立刻向他投來求助的目光。李大寶聞言，也扭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本就長得凶神惡煞的，這樣一瞪，江子衿不敢再說，隻得乖乖閉了嘴，轉身準備離開。

男人看著他離開，失望地歎了口氣，心裏暗暗盤算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忽然，他看到人群外一麵旗子正往這邊飄來，拿著旗子的人迅速鑽了進來，抓起他的手就跑，還不忘拋下一句：“李大寶是隔壁鎮出了名的騙子！”

男人驚訝地跟著他跑著，他扭頭看到身後的人群開始沸騰起來，那個名叫李大寶的漢子罵罵咧咧的似乎想要追趕他們，卻被人群給圍住了，隻好不停罵著娘。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終於進了一個小院。醞釀了一整天的烏雲終於還是下起了大雨，伴隨著陣陣狂風，吹得院子裏的枯樹不停地搖擺著。男人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這裏實在是破敗——這是一座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小房子了。它看起來已經建成了好久，灰色的牆壁早已斑駁，露出裏麵的石頭。頭頂時不時滴下幾滴雨水來，他趕緊挪了挪位子。

江子衿坐在他麵前，看到他的舉動後有些不好意思，“我這房子還是我爹娘留下來的，有些破敗了。平日裏倒是沒什麽，隻不過碰上雨雪天就麻煩了。其實也還好，反正我就一個人住，湊合湊合著也就習慣了，你別建議。”

男人點了點頭，衝他笑道：“無妨，小兄弟，剛剛還得多謝你替我解圍呢。”

“沒什麽，”江子衿擺了擺手，“那個李大寶是隔壁鎮出了名的騙子，平日總喜歡坑騙一些沒什麽心眼的有錢人——我不是說你哈，他在隔壁鎮已經混不下去了，沒想到居然跑到這裏來了。幸好我以前去過那邊知道了一些事情，否則我可能也會像那些人一樣被蒙在鼓裏了……”

江子衿絮絮叨叨地說著，他本就是個話癆，隻不過平日裏沒有人願意跟他打交道罷了。男人耐心等他說完後又問道：“小兄弟，你是幹嘛的？”

“算命的。”江子衿指了指牆角的小旗子，“隻不過算得不太好，平日裏沒什麽生意。”

男人審視了他一會，低聲自言自語到：“沒什麽天賦，這也正常。”當他說完後才反應到江子衿正幽怨地看著自己，趕緊幹笑著說道，“那你能不能看出來我是幹嘛的？”

“看你這模樣，不是做生意的就是當官的了，”江子衿用棍子鼓搗著麵前火盆裏僅剩的幾塊幾乎快要熄滅的煤炭，想讓它們再堅持一段時間。

男人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瞞你，其實我是天上的火神。”

“你別哄我，要是火神又怎麽會被那種人纏上？”

“怎麽，不信？”火神伸出手，輕輕打了個響指，火盆裏原本奄奄一息的煤炭突然又燃燒起來，嚇得江子衿趕緊跳了起來，低聲喊了句“我去”。他迎著江子衿驚訝又崇拜的目光，解釋道：“天上有天規，在凡間不管碰見什麽事都不能用法力攻擊凡人，不然得遭天譴。我來這本是準備去探望我的老朋友，順道就來街上逛逛，沒想到碰上了這種事。”

江子衿一臉崇拜地看著他，訕訕問道：“火……火神大人，當神仙的滋味是不是特別好啊？”

“你想嚐嚐嗎？”火神抬眼看了看他，悠悠問道。

“我當然想了，這世上就沒有人不想當神仙的，隻不過都隻能做做白日夢過過癮罷了。要是我能當神仙……”他低低笑了一聲，“要是我能當神仙，至少以後算命都不用被人罵了。”

火神被他的話給惹笑了，“你就這點抱負？你既然是神仙了，又何必還要來給凡人算命？”

“說的也是，”江子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一下子就蔫了，“說來說去我也當不了神仙，想這些事情又沒用。”

正當他嘟囔著時，一個桃子突然遞到了他麵前。他抬起頭，發現火神正笑眯眯地盯著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接住。他接過桃子，一臉疑惑地問道：“現在不是冬天麽，哪來的桃子？”

“這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火神解釋道，“吃了它，你就能當神仙了。”

“真的？”江子衿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拿著的是個寶貝，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我真的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這是我為了報答你幫助我的謝禮，吃下它你便可以跟我一起去天上，往後你便留在我麾下好了。”

江子衿趕緊向他道謝，然後用袖子擦了擦便馬上啃了一口。這不愧是王母娘娘的仙桃，味道也比地上的來得好。他三下五除二便解決完了一顆拳頭大的桃子，滿意地擦了擦嘴。可他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正想開口問時突然肚子劇烈地疼了起來，他捂著肚子，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最後就這樣直直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