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隱情

夕陽落山之後，清夜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她在身上藏了好幾張符咒，佩劍更是擦得閃閃發亮，隻等晚上去和井裏那東西好好會上一會。

其實就在剛才，那小女孩又被人打發來給他們送了飯，依舊是和中午那樣，看見清夜就嚇得撒腿跑了。清夜倒也不再去理會，她的心思已經完全被那口井吸引去了。

天色終於在盼望下漸漸暗了下來，清夜站在離那口井十多步遠的地方。因為是除夕夜，遠處的天空上不斷有光球升上天空，在發出響聲後迅速飛散開來，留下五顏六色的煙火。她抬頭望了望天空，頭頂隻有幾顆明亮的星星掛在藏青色的天空上，悠閑地閃著光，看來明天又是個好天氣。

約莫半刻鍾後，那井裏果真有聲音傳來，正如熹微所言，是一個年輕女人哀怨的哭聲，哭聲之中，她似乎還在說著什麽話。

清夜走近那口井，想要聽清她說的話。可誰知她剛接近，井上綁著的鐵鏈子突然叮叮當當地搖晃撞擊起來，紅色顏料畫出的符文開始閃著金光色的光，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哎呀，看來你的修為也就那樣嘛，” 清夜搖了搖頭，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符咒——止靈符，可以暫時緩解鎮妖令對她的鎮壓，方便她跟裏麵那妖怪交流。

她將符咒貼在了井口的巨石上，原本撞擊著的鐵鏈馬上安靜了下來，符文上也不再閃著金光。井裏那東西似乎察覺到了清夜的存在，沙啞著喉嚨問道：“井外是哪位高人？”

“高人沒有，隻有一個被你拖累的人。”清夜靠在井邊懶洋洋地回應道。

那妖怪似乎被她給說迷糊了，沉默了一會又說道：“妾身自十多年前便被人封印與這口枯井裏，不知何處拖累了姑娘？”

清夜不語，而是在漫長的沉默後問道：“你快要能出來了吧？”

女妖輕笑了聲，“還有最後一年時間……隻要再過一年，再過一年，我便強大到可以離開這口破井，到時候……”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她的心思清夜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清夜又問道：“為什麽要殺他們？又為什麽每個夜晚都要在井裏哭泣？難不成還是受了什麽委屈？”

“那是他們該死。”女妖說這話時語氣裏充滿了憤恨，似乎將她殺死那些人的行為當成了理所應當的一件事情，隨後苦笑著說道：“我也確實是受了委屈，卻又什麽都做不了，隻好每日以淚洗麵……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清夜沒有說話，就當是默許了。

那女妖開始講了起來，“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分不清人間事的小妖，那時的我，隻要再潛心修煉幾百年便可以飛升了。後來……後來，我因事路過這個村子，因為天氣不好便在這住下了。那些人在我剛剛進村時都裝得很熱情，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百般問候。我怕他們害怕，就沒告訴他們我是妖怪的事情，安心住了下來。可後來……”她突然就停了下來，似乎接下來的事情讓她感到無比憤怒，清夜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她磨著牙的聲音。

清夜原先貼在石頭上麵的止靈符開始發出微弱的光，她提醒道：“你得快些說了，止靈符快失效了。”

“那天夜裏，我原本已經熄了燈歇息了，”她繼續說了起來，聲音裏摻了些不明意味的情感，更多的是悲傷，“可誰知，村裏的村長突然來敲起了門，那畜生當時還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強壯的男人，說是找我有事。我那時什麽也不懂，竟真的傻到去給他們開了門，再後來……”她不願再繼續說下去，清夜也懂得差不多了。熹微猜測得不錯，那婦人說的果然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不敢出手傷他們，因為我想要飛升……”女妖開始啜泣起來，“我一直跪著求他們放過我，可他們精蟲上腦，那裏還聽得進去。我是真的怒了，也不再管能不能飛升，直接把那群畜生給殺了。隻有一個人……隻有那個村長，他趁亂逃了出去，還去找了個臭道士，把我封在了這破井裏……”

“所以等你出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殺了那村長吧？”清夜問道。

女妖說道：“沒錯。隻要可以殺了他，要我永世不能飛升也沒有關係。”

“我能讓你現在就出來。”清夜突然問道。

女妖有些激動起來，趕緊問道：“求你快讓我出去，隻要能出去，讓我做牛做馬也願意！”

清夜又從懷裏掏出兩張空白符咒，咬破手指，在其中一張上麵用血寫上了一些符咒，說道：“做牛馬是不用了。你隻需要向我保證，出來後隻殺那村長一人。其餘的人，你碰都不能再碰，不僅僅是這村裏，整個凡界的人，你都不能無故殺掉他們。你願意嗎？”

“我願意！”那女妖想都沒想便應了下來，清夜手上那張血符咒在她應允後便開始閃起了光，隨後便化作一陣青煙，順著石頭與井口之間的縫隙飄了進去，一道隻有清夜能看見的金光亮了亮。

原先貼在石頭上的止靈符終於在一陣躁動後燃燒了起來，最後隻剩下一片灰燼隨風飄散去了。可原本威力巨大的鎮妖令此刻卻沉寂了，纏繞著的巨大鐵鏈不再搖晃，符文更是淡去了許多。

清夜在另一張符咒上寫上了鎮妖令的破解法術，將它貼在了井口上之後便退後了幾步，輕聲提示到：“可以了，你出來吧。”

清夜清楚地感覺到一股力量從井裏溢了出來，雖不算強大，但也足以讓她感到震撼——她原本隻覺得裏麵那妖怪隻不過修為在眾多妖怪裏算得上中遊，可沒想到在井裏呆了短短十多年，她身上的怨氣居然可以累積到這樣駭人的程度。

幸好她先前給女妖下了一道縛身符，之後她就算是再強大也隻能按照自己所承諾的乖乖做了，除非有比清夜修為更加深的神來幫她解開——但那種可能幾乎可以算是沒有的。

井口上的石頭在一聲巨響後碎了一地，原本綁在上麵的鐵鏈也斷成了幾節，紅色的符文更是憑空消失了。一團黑霧慢慢飄了上來，黑霧裏裹著的是一個年輕女人，渾身髒兮兮的全是蛛網灰塵，可這依舊不妨礙她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無論她生得怎樣美貌也不能被那群畜生那樣糟蹋，他們的所作所為確實該死。

對於這種事情，清夜一向看得清楚通透，隻要是犯了錯，就算是統領三界高高在上的天地共主也該受罰。

女妖在井口落了地，看見清夜後先是一怔，隨後朝她跪下拜了一拜說道：“妾身感謝姑娘大恩大德，待妾身大仇得報之後，自會回來找姑娘報恩。”說完她又卷起通身黑氣，氣勢洶洶地想要朝村子另一頭趕去。

清夜伸出手憑空抓了一把空氣，那女妖竟被硬生生困在了原地，睜了一雙杏眼呆愣愣地看著她，問道：“縛身符？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我沒有理由完全相信你，但可以確定那個村長確實不是什麽好人。縛身符隻會控製著你不作出過分的舉動，對你之後的生活並不會有什麽影響。”清夜說著，手中多了一把新的劍，她把劍遞給那女妖，“能不用法術是最好的，說不定上天會看你可憐的份上不追究你之前的過錯呢。”

女妖眼裏突然蓄起了淚水，眼眶紅通通的，雙手接過劍，神情極度虔誠，就像是在接受什麽珍貴無比的寶物一般。清夜放開了她，朝她笑了笑便轉身回了房子，隻留下一句“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