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圈 套

天空飄著細雨，徹骨的寒冷侵襲著送別的人群。蘇傑的葬禮在殯儀館外悄無聲息地進行著。來的人幾乎都是公司的同事，大多穿著黑色衣服，默默地站在靈堂前，向蘇傑的遺像鞠躬、默哀。或許是出於安全的原因，沒有看見蘇傑的家人和朋友。江浩在心裏想著，也許在另外一個地方，同樣舉行著同樣的一場葬禮，但願如此。江浩也站在人群中，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人群前麵的公司總裁王逸，因為隻有他知道，蘇傑的死絕對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那樣簡單，一定跟王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許王逸就是車禍的幕後策劃者，是他下達了處死蘇傑的指令，又或許他是指引者，讓他背後的利益團體殺掉了自己的戰友。

江浩站在後麵，緊握著拳頭，身體不住地顫抖著。此時，他感覺過往的日子像一條冰涼的河，那場大雨，他沒能救出來的兩個人，失敗的任務，自己死而複生，搭檔李菲兒的失蹤，蘇傑的意外……無數冰涼的往事，悄無聲息地掠過那顆冰涼的心，靜靜地沉沒在冰涼的河底。他無奈，他悲憤，他想複仇，可是現在，他卻隻能表現出平靜，再多的感情，也要被壓抑在心底。他想，一個人，到底要經曆過多少陣痛，才能練就一顆冷若冰霜的心？一個人，到底要放下多少多少愛恨情仇，才能做到心如止水？

蘇傑的骨灰盒放進了一輛載著潔白花圈的靈車，頓時，哀樂聲震耳欲聾，響徹天際。江浩真的想給逝者敬禮，因為在他心目中，已經把蘇傑當成了自己的親密戰友，雖然從未謀麵，但他像一位神聖的舵手一樣指引著自己向著一個叫做國家利益的目標不斷地前進著，而自己卻在中途倒下了。江浩離開人群，獨自向殯儀館的東北角跑去，那裏是一個廁所。在眾人都以為江浩是內急的時候，他卻站在廁所中央，透過那扇狹小的副窗，神色凝重地看著那輛載著蘇傑骨灰盒的黑色靈車緩緩開過眼前，他伸出手，向著靈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在心裏默默地念著：戰友，你一路走好！我一定將你未完成的事業進行下去。

過了好久，江浩才緩緩放下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想著自己的戰友走了，卻隻能在這樣的一個汙穢之地向他道別，但是現在，他一再告誡自己，必須要忍耐，必須要謹小慎微，要不然，就是蘇傑的下場。

原來，自從竊聽12層任務失敗以後，蘇傑就一直在尋找兩人的下落，當他找到李菲兒所在的醫院後，才發現自己最為器重的下屬竟然命懸一線，在江浩被誘捕後，他緊急轉移了李菲兒，並把她藏匿了起來，直到四個月後的一天，他竟然在人事部的招聘目錄上見到了薑天佑的誌願表。他當時感到萬分高興，直覺告訴他，整個事件會迎來一個轉機。於是，在最終麵試的那一天下午，在12層的會議室，蘇傑又一次見到了大難不死後的江浩，在麵試答題的時候，他獨自溜出了會議室，用變聲器模仿了總裁王逸的聲音，再用電腦軟件模擬了王逸的號碼，撥通了陳梅的電話，直接招錄了江浩。因為總裁秘書是最能夠接近總裁、接近會議記錄資料的人，最有可能取得7月22日那次會議的第一手資料，而自己雖為公司副總裁，卻一直被排除在神秘利益團體之外。

蘇傑自己一直帶著一個無線電嗅探器，他一直堤防著王逸等人在他自己的辦公室安裝竊聽器、或者用無線針孔攝影器對他進行監控。那天開會的時候，每個人都在盯著熒幕上的幻燈片，仔細地傾聽著總裁王逸的考察報告，隻有江浩一個人故作鎮定地雙手握拳撐著腦袋，眼睛卻不看熒幕。蘇傑發現了江浩向王逸杯子裏滴入**的動作，盡管是黑暗中，盡管是一滴**在十公分的距離上作自由落體運動，雖然沒有看清是什麽東西，但是憑著蘇傑豐富經驗，立刻明白江浩的意圖，蘇傑一度認為江浩是在給王逸下瀉藥，甚至為江浩擔心起來。相比利尿藥物，瀉藥太猛了，很容易被王逸識破。直到會議完成後，大家離開了會議室，蘇傑又來到江浩的位置上，伸出手摸了一下殘留在桌上的粘液，一下子放下心來，他知道這僅僅是一種利尿藥物。

那隻觸碰到粘液的神秘之手，正是蘇傑的手。

當然，這都是蘇傑在遇難前給江浩的一封長信中敘述的。他從來不給江浩發這麽長內容的電子郵件，也是擔心郵件涉及內容太多，一旦被攔截或者破解了後果會很嚴重。這一次，蘇傑似乎隱隱感覺到了自己所受的威脅，於是破天荒地地發來了一封數千字的郵件，講述了他自7月22日的竊聽任務失敗以來，江浩所不知道的，關於那次竊聽任務的另一麵。此時，江浩內心的諸多疑問便找到了答案，可是又有一些新問題隨著蘇傑的離去而成為了新的謎團。比如：李菲兒到底被蘇傑藏在哪裏？還有，一向小心謹慎的蘇傑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誰知道，在隨後的一個多星期，江浩從王逸口中得到了答案，原來，果然不出所料，這是一個圈套。而圈套的策劃方案，卻是來自於江浩自己。江浩追悔莫及。

在蘇傑的葬禮上，王逸不知不覺中站到了江浩身旁，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無頭無尾的話：“哎……想不到啊，那天溜進我辦公室的人會是他。”

江浩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王逸站在他身邊說這麽一句話的意思絕不簡單。江浩的腦袋裏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瞬即便清醒過來，立刻明白過來王逸這是在試探自己。於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應了一句：“嗯……哦……原來是這樣？”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說：“是說那天他打電話把我叫去人事部，說是去換銀行卡什麽的，結果去了又沒人。”

王逸歪著頭看著江浩，投來讚許的目光，緊接著故作沉痛地說：“哎……沒想到怎麽走得這麽快，可惜了，他和我合作這麽多年，是個人才啊！就是思維有些跟不上潮流。”

江浩聽著王逸的話，如刀剜心，揣進褲袋裏的手緊緊地捏成拳頭，不停地顫抖著，但是臉上卻強作笑顏地說：“哦……估計人老了是這樣。”

王逸的嘴角**了一下，似乎從鼻孔裏發出了兩聲輕笑，說：“不是年齡，是看法，就是人生觀和價值觀。”

江浩有些不解地問：“人生觀和價值觀能有多大差別？我就是一個普通白領，拿錢幹事。但是你們股東，我就不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王逸說：“對！拿錢幹事！我也是拿錢幹事的。但是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的。你不信，改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江浩說：“好啊！如果有機會我倒想跟總裁去看看到底是什麽地方，能夠輕易分辨出人生觀和價值觀的不同。”

王逸笑著點了點頭，說：“你知道為什麽我知道是蘇傑進了我辦公室嗎？”

江浩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明明是驚濤巨浪般向他撲來，卻故意要裝作心如止水，於是無關痛癢地說了一句：“很簡單，隨便搞個針孔攝影器就行了。”

王逸笑著搖了搖頭，告訴了江浩說，其實，圈套的策劃人是你，薑天佑先生。果然，江浩像被澆了一桶冰水，從頭到腳，瞬間凍在了一起。

王逸又講了詳細的實施過程：

王逸在得知自己的手機被安裝了竊聽軟件後（當然，王逸當時並未提及此事，更沒有提及是誰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隻用了非法竊聽一詞），就開始秘密搜集公司內所有員工指紋，用了兩天的時間，采取交文件、更換工作卡、拿紙杯等等各種各樣的方式，將所有員工指紋搜集好以後，放出消息稱公司有內鬼，一定要查到。於是才有了星期五的那次接頭，蘇傑告訴了江浩這個決定，並要求他在錄製指紋的時候作假。當王逸得到了錄製的指紋時，和先前秘密搜集到的指紋進行對比，立刻就能找到誰才是內鬼。

至於說是在竊聽器上取得的指紋，純粹是個幌子。因為王逸等人根本沒有在竊聽器上取得任何指紋，因為垃圾桶太髒，丟棄的咖啡、茶葉等等汙漬早已經將竊聽器衝刷幹淨了，可是蘇傑還被蒙在鼓裏。對方就是利用這種心裏，料定了內鬼會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開始思考對策，而所有的方式不外乎隻有一種——錄製指紋時作假。

如江浩所料——誰作假，誰穿幫。

江浩在聽完王逸的講述後，心裏微微一驚，不得不歎服對手可怕的手段。找到內鬼，開除就行，何必趕盡殺絕？這就是惡魔的本質。對於王者，擋路的人，踢開就行，而惡魔，總會殺死。江浩報之以微笑的同時，也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隻要有機會，一定做掉這個滿手沾滿鮮血的罪人，因為他欠著自己兩條人命。

可是，令江浩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幾天後，這樣的機會突然間降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