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追潮者之死

追潮者用事實告訴了江浩,王逸的電話是碰不得的,也是沒必要碰的。如果王逸和他的幕後的人物聯係,也不會用他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機。計劃再一次落敗,江浩感覺自己又走進了一條死胡同,三麵都是牆,唯有一條路,卻是自己來時的路。

接下來的兩個多星期裏,江浩無所事事。星期四的時候,他決定拆除地下停車場的竊聽器,因為自從和追潮者第一次碰麵以來,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感覺到那個東西實在沒有多大用處,還會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晚上,江浩又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這次的內容更簡單,就三個字——老地方。

自從第一次接頭後,追潮者在信箱裏給江浩留了言,對往後的接頭做了詳細的安排,指明了以後的接頭地點還是老地方,試聽區牌號按照接頭當天日期來排。例如星期一接頭,就在第一試聽區,星期二就在第二試聽區,以此類推。

那麽星期五晚上的接頭地點就應該是第5試聽區,時間仍然是晚上8點半。當晚,江浩如約來到人山人海的家樂福超市,在第5試聽區,他在CD架上找到了一盤帶著熒光粉的盒子,把碟片放進了CD機,戴上耳機,聽到了一段讓他感到非常焦急的消息。

追潮者用自己的錄音告訴了江浩一件看似無關緊要實際上卻是暗藏殺機的事情——總裁王逸購置了一台指紋考勤機。原來的標準能源公司很多部門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無法用統一的標準去衡量,因為這麽久以來,王逸也知道各部門沒有辦法統一上下班時間,也就沒有在意,為什麽現在突然要買一個考勤機?對於公司來說就實在沒什麽必要了。因為對手突然做了一件沒有必要的事,的確讓人緊張。高手對決,怎麽會出閑招?這不得不讓追潮者聯想到他丟棄的那台竊聽器,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裏閃過。王逸用指紋考勤機並不是真正的要給員工打考勤,而是要獲取整個公司所有員工的指紋,然後和竊聽器上麵的指紋進行對比,以此來找到內鬼。所以,追潮者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約見了江浩,告訴了他一個辦法——在錄指紋的時候作假。

江浩聽完錄音後,照例銷毀了碟片,可是心卻一直放不下來,總感覺事情不會這樣簡單。追潮者叫自己隱藏指紋沒什麽必要,因為自己是戴著手套操作的,王逸的手機、竊聽器上麵全部都不會留下指紋的,相反他更擔心自己的這位隱形戰友,他偷走並丟棄竊聽器的時候,會不會留下自己的指紋呢?即使在錄製指紋的時候作假,就會逃過對方的視線嗎?作假會不會正好落入對方圈套?但是不作假更是絕對不行的。

江浩一時間心亂如麻,他有一種預感,事情不會這麽簡單,還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要發生。回到家後,他把自己的想法寫了一封電子郵件向追潮者發送了過去,可是郵件被係統退回了,原因是查無此人或者對方設置了自動拒接,也有可能是隱藏了郵件地址。

第二天,江浩和其它員工一樣,在公司進行了指紋錄製。然後坐在辦公室,看著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猜他們之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追潮者。當江浩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身邊每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發現,每個人的臉上表情似乎都有些不同尋常,似乎都有意或者無意地也在觀察著自己。江浩並沒有聽追潮者的話,在錄製指紋的時候如實地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在竊聽器或者王逸的手機上留下指紋,一旦作假可能會適得其反。他天真地認為,追潮者也會像自己一樣的做法吧!

這樣悄無聲息地過了兩三天,公司看上去並沒有發生時什麽,王逸也如往常一樣地時不時地“召見”一下他這位秘書,也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事情在又一個周末的下午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著實讓江浩趕到有些匪夷所思。

星期五的下午,王逸突然把江浩叫到了辦公室,陰沉著臉,兩隻眼睛一直盯著站在麵前的江浩,把江浩看得心裏發怵。但是江浩表麵上並沒有顯出一絲驚慌,這是他長期從事情報工作以來練就的一種高度穩定的心理素質。因為他明白,對方越是怒氣衝衝,就說明越是沒有真憑實據,也就越沒有底氣,所謂怒氣,隻不過是一種無奈的發泄罷了。

王逸就這麽看著江浩好半天,突然惡狠狠地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進過我辦公室?”

江浩腦子裏飛快地運轉著,他的第一感覺是——王逸在詐他。不管怎麽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江浩將計就計,說:“我隨時都在進出你的辦公室啊!”

王逸看得出來江浩是在裝,於是又問:“我是說我不在的時候。”

江浩繼續和王逸打起太極,說:“你不在的時候,我也經常進來送文件,總裁,是不是有什麽貴重的東西丟了?”

王逸還是盯著他,不說話。

江浩裝作一副急迫而又害怕的樣子,不停地解釋著:“總裁,我常常懷著一顆感恩的心來工作,我感恩您的賞識,更感恩您的栽培,而且,公司付給我的薪水已經完全能滿足我的生活需要了,我再也不需要其它的東西了,而且,從小我的父母對我的家教非常嚴格……”江浩不給王逸插話的機會,故意示弱,讓王逸看著他略帶驚慌失措的樣子,也故意把話題往失竊上引。

王逸直愣愣地注視著江浩,什麽也沒說。江浩知道,他的內心在做判斷,做選擇,憑著江浩的表演。隨後,王逸揮揮手,讓江浩停止了。轉瞬又問了一句:“如果有賊進來過,不想報警,怎麽查?”江浩立刻反應過來,思索片刻,回答說:“設局查指紋嘍,隻要來過就會留下指紋的。”王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萬一有備而來,沒有留下指紋呢?”

王逸又一次亮出了劍,寒光閃閃,劍鋒直指江浩。江浩看見了寒光,也看見了直刺而來的劍鋒,卻深知不能躲閃,一旦有一點驚慌害怕,就會因為膽怯而露出破綻,從而被打入深淵。因為此劍隻是試探,頂住!閉上眼,讓寒光劃過眼簾,讓陰風襲過耳邊……

江浩故作沉思,實際上是在穩定情緒。片刻後,他說:“沒有留下指紋,也能查到。”

王逸兩眼放光,期待他的回答。

江浩繼續說:“先秘密搜集指紋,一定要確保不能讓人知道,一定要確保是真實指紋,然後再公開搜集。這個時候,做賊的人,總會心虛的,一定會故意留假指紋。然後一一對比,誰作假,誰輸!”

王逸用欣賞的眼神注視著江浩,良久,他突然微笑起來,揮揮手,示意江浩出去。

這一回合,江浩完勝了。他知道,王逸向從他口中套出點兒什麽,卻沒有成功,甚至於王逸還可能把自己排除在黑名單之外,這一點讓自己深感欣慰。

江浩走出辦公室,想去茶水間衝一杯咖啡,然後享受著陽光,等待著周末的到來,一切都是那樣閑情雅致。沒有想到,在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江浩聽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同時,也發現了一個更加震驚的秘密。

星期一,江浩如往常一樣來上班,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很多人抱著一個紙箱子往外走。江浩當初並沒有在意,更沒有和上周的事情聯係在一起。他走過蘇傑的辦公室時,發現陳梅在指揮著工人清理著他的辦公室,把物件打包,裝進箱子帶走。江浩一時好奇,就走進去問陳梅:“Lucy,這裏怎麽回事?”

陳梅歎了一口氣,說:“Jack星期天的時候出了車禍,已經去世了!”

江浩被驚地幾乎叫了出來,愣在原地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陳梅惋惜地說了一句:“好人啊!總是命不長!”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到門口又說了一句:“明天上午10點在殯儀館開追悼會,別忘了來!”

江浩木訥地點了點頭,然後神情漠然地注視著忙碌的工人,突然,他在蘇傑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張收銀條,他撿起來仔細地一看,上麵打印著家樂福超市的名字,所購物品是一張毛巾,時間是12月13日晚上8點,正是他與追潮者接頭的前半個小時。這張收銀條等於告訴他——蘇傑就是追潮者,是那位隱形戰友,而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這是一場陰謀,是精心策劃的陰謀,而自己,或許無意中成為了策劃者。江浩頓時感覺一股血液直衝上腦門,天眩地暈。

江浩甚至來不及悲傷,就立刻投入了清理工作。他明白,現在不是他悲傷的時候,在暗處,一定有很多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他不得不在萬分悲傷的時候提醒自己——我是失敗者,但是表麵上是勝利者,我應該笑,應該微笑,而不是悲傷。作為勝利者的對方,現在的首要工作是在打掃戰場,進一步清理餘黨。江浩假裝幫助工人清理著蘇傑的遺物,其實是在借此之際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能引起別人懷疑的蛛絲馬跡。果然,江浩在蘇傑的名片夾裏發現了一張記有電子郵箱的紙條,他抬起頭看看旁邊的工人,他們有的在忙著裝箱,有的在忙著打包,根本沒有人注意自己,他順手將字條揣進了自己的錢包裏,然後又繼續搜尋著,直到工人們漸漸散去。

江浩站在空****的屋子中央,一種難以言狀的心情一下子湧了上來。他想起了這位前輩告訴自己的話,他當時並沒有想到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和國家利益能沾上什麽邊,甚至根本不能體會到什麽叫做國家利益,但是現在,這位戰友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這一切。

明明是悲痛欲絕,卻要故作鎮定。此時的江浩,正承受著失去一位親密戰友的痛苦之中,隨著戰友一起消失的,還有李菲兒的隱藏地,和對手的其它情況,真的被蘇傑帶進了棺材裏,成為了永遠的秘密了。

江浩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精神恍惚地回到了家,坐在電腦前,想起了他在蘇傑名片夾裏看見的那張記有電子郵箱的紙條,江浩想打開郵箱,一是想知道裏麵有些什麽樣的秘密,或許有對手的情況,或許也有李菲兒的隱藏地;二是他的確也害怕郵箱裏麵有秘密,一旦被對方破解了,自己也將受到追捕。可是試了很久,卻因為沒有密碼而無法打開,也成為了一個秘密。

江浩站在陽台上,呆呆地看著天空,冬夜的寒氣一次次地向窗前撲來,讓江浩隔著一層玻璃也能感覺到陣陣涼意。此刻,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孤獨的行者,背負著莫名的、重重地行囊,行走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四周險象環生,前路漫漫不見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