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神秘的小屋

自從在蘇傑的葬禮上和江浩促膝長談後,王逸對江浩似乎也親近了許多。也帶著江浩去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見了很多王逸口中所稱的“重要人物”。江浩每次會見完以後都會秘密地作一個詳盡的記錄,包括所見人物的年齡、職業、家庭等等,把他所見、所聞的一切,都盡可能地記錄下來。一個多月過去了,江浩數了數記錄,他陪著王逸見了二十一位“重要人物”,他仔細地對比了這些人,有做能源的、化工的、高科技的、金融的,年齡從三十幾歲到五十來歲不等,受教育程度參差不齊,有的高中畢業,有的是國內、國際知名大學的畢業生,有的甚至是有美國哈佛、英國劍橋的教育背景,家庭更是五花八門,江浩找不出他們有什麽共同點。如果非要說他們有什麽共同點,那應該都屬於有錢人,幾乎都有著上億的資產,或者股票期權。

江浩一直以不變應萬變的方式等待著王逸接著出牌,他知道王逸似乎會將自己拉入那個背後的利益團體,那個蘇傑用付出了生命也無法獲取一絲一毫信息的神秘組織,現在,江浩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果然,機會就這樣降臨在江浩身上。

江浩記得,那天是平安夜,寒冷的城市籠罩在一片節日的氣息裏,到處是狂歡過後的破敗景象。王逸和江浩舉行完談判後,從酒店裏走了出來,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江浩禁不住跺著腳,用嘴向手心吹著熱氣。

天空開始零零星星地飄著小雪。

王逸戴上麂皮手套,說:“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那個地方嗎?”

江浩愣了一下,又點了點頭。他立刻明白過來,機會來了,也許就在今夜。

王逸說:“離這裏很近,我們走路去吧!”

江浩說:“好的,王總。”

於是兩人沿著冷清的大街向前走去。

王逸說:“今天的談判順利得出乎意料,你知道為什麽嗎?”

江浩回答說:“不知道。”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江浩逐漸明白,王逸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自己和王逸的每一次談話都是以王逸的提問開始的,他總是喜歡先說出一個設問句,然後等待對方回答不知道,或者不明白、不懂,他才開始洋洋得意地講解。當然,江浩每次都投其所好,充當那個回答說不知道、不明白的人。這也是江浩高情商的表現。

王逸說:“那些美國人、英國人今天是要過聖誕節的,相傳今天是耶穌的誕辰,對於那些基督教徒來說,今晚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零點的時候,他們要趕著回去做彌散,沒時間,更沒工夫跟我們在這裏耗著。”

江浩笑了笑,說:“原來是這個道理。”

王逸從包裏拿出一把折疊傘,撐開,給江浩遮住。

江浩有些受寵若驚,連忙伸手去接傘,口中說道:“總裁,我來!”

王逸沒有推辭,把傘遞給江浩,說:“以後,傘下的天,我們一人一半!”

江浩驚了一下,轉瞬朝王逸微笑起來,說:“謝謝總裁賞識。”

沒想到,王逸話鋒一轉,說:“耶穌創造了世界,今晚,我帶你去看看我們創造的另外一個世界。”

江浩跟著王逸來到了一棟居民房,上樓後,王逸輸入了密碼,打開了外門,然後把眼睛對著裏門的虹膜鎖,掃描了一下,門應聲而開,兩人進了屋。房間經過了精心的裝修,巴洛克式的風格,家具幾乎都是紅棕、褐色那樣黯沉的顏色,在水晶吊燈的照耀下,仿佛置身於十六世紀的歐洲古堡,隱隱中透著一種詭異而神秘的氣息。

江浩似乎感覺似曾相識,努力回想的時候,腦子卻又閃現出那個雨夜的場景,大腦頓時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

王逸讓江浩坐在了沙發上,從密碼箱裏拿出一瓶紅酒,說:“法國勃艮第頂級酒莊的羅曼尼康帝,92年佳釀,老大前年在佳士得拍到的,可不是在船上灌裝的那種貨色,來,嚐一嚐。”

王逸向江浩的杯子倒了半杯,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獨特香味散發開來,有花香,又含著蘋果,葡萄的果香,混合著彌漫在整個房間裏。

江浩抿了一口,讚道:“果然名不虛傳,好酒。但是王總帶我來這裏,不會是想請我喝酒這麽簡單吧!”

王逸笑了笑,說:“當然不是!你也知道羅曼尼康帝?”

江浩一如既往地搖搖頭:“聽說過名字,僅此而已。”

接下來,王逸也一如既往地向他展示了淵博的學識,話題就從勃艮第酒莊開始的。王逸告訴江浩,羅曼尼康帝被譽為天神返回天堂時留在人間的遺珠,這種貨色一般不會出現在市場上,都是隱藏在某位頂級巨富的私人地下酒窖裏。然後,王逸饒有興致地講述了曾經有哪些金融家有過哪些年份的羅曼尼康帝。

江浩始終平靜地傾聽著王逸的講述,他明白王逸的話馬上就快要接近問題的核心。

王逸一改往日沉著穩重的態度,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昏暗的燈光下,麵部因為激動而有些充血,混雜著酒精的作用,顯得有幾分張狂、扭曲。

最後,王逸停住了,像是疾風狂雨肆掠過後般的平靜,又幽幽地歎口氣,說:“可惜,蘇傑始終不上道,始終反對我們,所以,我們才製造了那場意外,讓路口的交通信號燈延遲了三秒鍾,結束了他的生命。”

雖然這樣的結果不出江浩所料,但是當王逸真正說出口的時候,江浩還是著實吃了一驚,一不小心碰翻了酒杯,紅酒灑了一點出來。江浩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扯了兩張紙巾擦拭起來。

王逸笑了笑,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演講當中,說:“有一句信念是怎麽說的?‘革命需要熱血來澆注的’,任何時代都是不變的真理。”

江浩拿著紙巾站起身,聽見了一個狂徒如此地粉飾著自己的血腥殺戮,如此殘忍卻被他說得如此神聖,江浩感覺一股熱血從胸膛噴湧而出,直衝腦門,他的手不住地顫抖起來。

王逸走過來,拍了拍江浩的肩膀,說:“年輕人,別介意,你把蘇傑的死當成是我們對他的超度,又何嚐不可。”

江浩直愣愣地看著王逸,悲憤到了極點,卻還是裝作波瀾不驚地淺笑一下。

王逸指了指廁所:“衛生間裏有垃圾桶。”

江浩邁開沉重的步子走進了衛生間,當他關上門的一刹那,頓時感覺時光流轉了回去。衛生間的格局,瓷磚的顏色,潔具的牌子都那樣熟悉,梳妝鏡右上部還缺了一塊,馬桶蓋上破紋,那樣熟悉,似乎他來過這裏,似乎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腦子飛速地運轉,又是那個雨夜,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嗖”的一下,子彈穿過了腦部的某塊骨骼,他聽見了劇烈地破裂聲。突然,以前那些如電影片段似的回憶,此刻像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串了起來,7月22日的一幕幕隨即在腦海裏一一鋪開……

過了好久,江浩逐漸恢複過來,使勁地用水澆了幾下自己的臉,拉開門走了出去。

王逸向他招招手,說:“來!到陽台來看看!”

江浩定了定神,跟著王逸走到了陽台。王逸摁了牆上的開關,陽台被溫馨的燈光照亮了,他撥開窗簾,說:“對麵是一家醫院。也許你會認為我殘忍,可是蘇傑為了要打探到消息,不惜幾次三番派人對我實施竊聽。7月22日,一男一女的間諜被我們摧毀了,女的變成了植物人,不知道躺在哪家醫院的病**。而對麵的病床,是我,躺的人是我。我纏著厚厚的紗布,裝成女人的樣子,把自己當作誘餌。男的果然來了,他一直在這間屋子守著女人,你知道我們怎麽發現了他嗎?”

江浩認真地傾聽著,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確實,他的腦袋裏那條記憶之路還被堵塞住著,這裏發生過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隻是一些一閃而過的片段而已。

王逸用肘部碰了碰江浩的胸口,打斷了他的回憶,說:“在問你呢!你知道我們怎麽發現了他嗎?”

江浩回過神來,麵無表情地說:“不知道。”

王逸說:“我們用我自己作誘餌,對男人實施誘捕,可是一直不見他出現。對方也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人,可是,百密一疏啊。他的望遠鏡泄露了他的方位。”

江浩驚訝地問道:“望遠鏡?”

王逸點點頭,繼續說:“就在我們實施誘捕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一道亮光一晃而過,比手表表盤大一些,比碗口小一些。我們仔細查找了附近的所有可能產生反光的鏡子,一無所獲,結果發現了對麵這間屋子,窗簾緊閉,所以,我們實施了反竊聽,發現了這個監控點。”

牆上的彈著點被新塗料刷了一遍,但還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三角型的三個彈孔。王逸指著彈孔說:“這就是狙擊步槍留下的彈痕,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打中,後來,還是我弟弟王衛,戴著夜視鏡,就在這間屋子的門口製服了他,帶到偏僻的街上解決了他,哇,那天晚一直下著雨,一直下,一直下……”

江浩的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又是那個雨夜,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嗖”的一下,子彈穿過了腦部的某塊骨骼,他聽見了劇烈地破裂聲……

在王逸的講述中,江浩完全恢複了記憶。原來那個雨夜,他感覺子彈“嗖”地一下穿過腦部的骨骼,也許是破壞了大腦部分的記憶功能,隻要一想起來便感到鑽心的疼痛,是槍傷引發的病變阻擋了自己的回憶,可是當初走進這間屋子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真真切切的。江浩想到了死去的隱形戰友蘇傑,也就是自己的上司梁禦城,想起了每次和梁禦城接頭的山頂。他知道自己是南方人,每次來看他特意都帶一些鬆糕,江浩每次都要噎著。而梁禦城每次都會用慈愛的目光看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慢點兒,慢點兒,車上還多著呢!”。後來,江浩覺得虧欠梁禦城,就在陶藝店自己親手做了一個007人偶送給了梁禦城,沒想到他特別喜歡,一直把它放在了自己車上,天天都能看見。其實,江浩和梁禦城之間,有一種超出友誼,介於師生和父子之間的關係。隻是江浩忘記了,等他猛然回想起來,再一想到梁禦城的死,他內心深處就隱隱作痛,從而更加痛恨眼前這幫嗜血狂徒。

兩人重新回到了客廳,王逸從保險箱裏取出一台衛星電話,舉著給江浩看,說:“就是我和他們聯係的唯一方式,就這台小小的電話,讓這麽多人像飛蛾撲火一樣的想得到它……”

王逸仍舊沾沾自喜地講述著。江浩卻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中,他想到了自己在這間屋子待過的日子,突然,他想到了衛生間,隻有那裏沒有裝修,他清楚地記得,自租住到這間房子裏的第一天,他就在衛生間的吊頂上藏了一把手槍,他努力地回想著當時記下的數字,到底是第幾個……。眼前這個披著救世主外衣的撒旦,這個十惡不赦的惡魔,是時候結束他的生命了,隻要他一說出背後那個神秘組織的聯係方式,就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