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由
卿城被叫醒時,正沉溺在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中。
夢裏卿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笑,他的嘴一直一張一合的,像在說什麽,可一句也聽不清,卿城並不著急,不用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然後突然就不知道從哪裏飛出一群蝴蝶,密密麻麻地吸在卿黎的腦袋上,眼前一花,他的腦袋就不見了。
那丟了腦袋的身體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卿城從來沒有怕過他,但一個人丟了腦袋的場景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始往後退,可她越是往後退,那身體就逼近得越快。
“小姐,小姐!”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推搡,猛地一下睜開眼睛。
卿城的房間從來都是她自己打掃,這天如果不是她睡覺之前就事先吩咐過,巡捕房的人來了,就來叫醒她,朱媽也沒膽子進來。
麵對巡捕房的詢問,真話不說全、假話不全說,她回答的時候用了點小心思,但巡捕房現在畢竟有翟天在,找上門來是遲早的事,卿城看了看牆角的擺鍾。
兩點十五分,距離她從巡捕房出來已經五個小時。
她慢吞吞地掀開被子,微微皺起了眉。
客廳的擺鍾剛好到整點,卿城在鍾聲響起時下樓來,讓人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鍾。
浦江商會的氣派,四十五分鍾而已,還算客氣的下馬威。
來的路上翟天就提前敲打過姚芷君,在人家的地盤上做人得低調點,姚芷君並不正麵回應,但跟著來的小唐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到的時候被客氣地請進門,還送了茶點過來,沒想到隻等了四十五分鍾就把人給等下來了,姚芷君憋了這麽久,見到卿城從樓上下來就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翟天立刻就橫了她一眼。
小唐“騰”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跟著翟天一起朝卿城點了點頭:“卿小姐,冒昧打擾了。”
卿城直接走過來,在他們麵前坐下,小唐沒想到,浦江商會的大小姐在家裏是這個樣子。
她今天穿了件青色的長裙,外麵還套了件同色係的風衣,頭發柔柔順順地搭在肩頭,櫻桃小嘴,葡萄大眼,長得比姚芷君秀氣多了,而且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也不像姚芷君那樣動不動就亂發脾氣,怎麽說呢……小唐默默地想,她看上去還真不像是長在浦江商會裏的人。
翟天不和她客氣,開門見山地問:“卿小姐再仔細想想,今天去巡捕房交給我們的字條,當真是案發當日收到的?”
“我沒有理由說謊,”卿城將雙手插進口袋裏,“也沒有必要騙你們。”
“哼!”姚芷君實在憋不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卿城的視線從翟天身上挪到了她的臉上,小唐坐在姚芷君身邊時刻提心吊膽的,這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挺身而出來轉移注意力,他把姚芷君拍的照片拿出來,放在桌上往卿城的方向推了推,“卿小姐,看看這張照片,是不是能回想起來什麽?”
卿城隻低頭瞟了一眼,並不伸手去拿,姚芷君追問道:“案發前一天晚上,我剛好在百樂門門口拍到這張照片,明明就是小乞丐遞給你的字條,你為什麽撒謊說是案發當天收到的?你想隱瞞什麽?”
她的問題淩厲而尖銳,小唐擔心她再說出什麽話會惹怒卿城,趕緊又問道:“那天晚上我剛好去接姚小姐回家,我們在百樂門門口守到了將近十一點都沒見到您出來,但淩晨三點的時候您已經出現在距離百樂門那麽遠的案發現場,對此您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明明是小唐問的,卿城回答的時候眼睛卻緊緊盯著翟天,她皺起眉道:“我確實是在百樂門收到的字條,距離發現屍體不過四小時不到,對你們來說是前一晚,我的理解就是當天,隻不過是說法不同而已。”
既然她這樣說,翟天就順著她的話反問道:“你去百樂門幹什麽?”
“這件事與案情無關,我有權不回答。”
小唐掏出小本子來做記錄,嘴裏咬著自來水筆的筆蓋,含糊不清地說:“這件事當然和案情有關,第二天就是你和卿黎之間第五場比試的重要日子,照理來說應該早早休息、養精蓄銳才對,為什麽會這麽晚還會去百樂門?”
卿城重複道:“這件事與本案無關。”
翟天輕笑一聲,引來卿城的注意力,他挑眉道:“令弟已經失蹤數日,卿會長之所以容許我們再三來打擾卿小姐,目的當然也不會隻是想要配合我們查無頭屍案這麽簡單。”
“你的意思是,懷疑死者是卿黎?”
“受害人的首級還沒找到,身份暫時無法確認,”翟天並不回避,也不否認,“這麽巧令弟也在同一時間失蹤,難免讓人有所聯想。”
卿城沉默了一會兒,姚芷君又想說什麽,被翟天用眼神製止了,她沉默的工夫,朱媽過來添了一次茶,臨走的時候欲言又止的,這細微表情被小唐捕捉到,想也不想開口就問:“你是有什麽話想告訴我們嗎?”
朱媽下意識看了一眼卿城,慌得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沒什麽要說的。”
“朱媽,你去我房間,把床頭那本書拿下來。”卿城吩咐道。
這話落在姚芷君耳朵裏,明顯就是在支開朱媽,正想攔住已經跑走的朱媽,就聽到小唐說:“卿小姐願意配合就最好了,否則卿會長問起來,我們局長也難交代。”
姚芷君這才明白,為什麽杜琅讓翟天負責這個案子,又每次都讓小唐跟著了,說到底翟天現在隻是外援,關鍵時刻還是得有巡捕房自己人在,辦起事來才方便,比如眼下小唐一句話就把局長抬出來,卿城再怎麽不高興,也隻能皺皺眉而已。
朱媽很快把書拿下來,卿城當著眾人的麵直接從書裏抽出一張字條遞給翟天:“那晚我去百樂門,是因為收到了這個。”
翟天接過來,姚芷君和小唐一人一邊湊上去一起看,那筆狗爬的字跡,不就和卿城上午去巡捕房時交給他們的字條上一模一樣嗎?
卿黎竟然還給她遞過一次字條?
“解釋。”翟天的手指在大腿上無意識地點了幾下。
“今天上午在巡捕房我已經說過了,我和卿黎在生意上有點分歧,照卿氏的規矩,要比試五場來定勝負,”卿城一臉坦然的表情,“前兩場我贏得太輕鬆,後兩場又讓得太隨意,到了最關鍵的第五場,他太想贏,所以想盡辦法想讓我提前認輸,這不是他第一次約我在外麵見麵。”
翟天抓到關鍵信息:“那為什麽這一次要去赴約?”
卿城淡淡一笑道:“因為好奇。”
“好奇什麽?”小唐問。
“好奇他還有什麽手段能拿出來威脅我,”卿城也不避諱自己和卿黎之間的不睦,“你們現在懷疑我,無非是因為他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我,但即便他不死,也必輸無疑,我何必多此一舉?”
姚芷君翻了個白眼:“你口氣還真不小。”
卿城並不和她計較,隻說:“不管你們信不信,這就是真相,我去百樂門是受卿黎之邀,但等我到了之後,就有一個小乞丐又送來一張字條,說百樂門人多眼雜,讓我等到寅時再往下隻角去。”
這話並沒有明顯漏洞,小唐張了張嘴,不知道能反駁些什麽,姚芷君雖然不服氣,但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話去對峙,起身正要胡攪蠻纏,翟天就跟著站起來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用力一壓,她側頭望過去,翟天側麵的線條緊繃,壓著她肩膀的手非常用力,她就順從地卸了力氣。
“這張字條我們帶回去會仔細調查的,”翟天另一隻手很自然地把紙條收進口袋裏,也不給卿城拒絕的機會,直接告辭道,“那就不打擾了。”
卿城既然已經把字條交出來,就不會再扭捏,當下也跟著站起來,見到翟天的動作,還微笑著調侃了一句:“怪不得姚局長如此信任,原來是因為姚小姐的緣故。”
姚芷君正要替他辯解,翟天卻已經先說:“卿小姐留步,不用送了。”
說完就用肘力帶著姚芷君直接出去了,小唐又朝卿城點了點頭,這才一臉鬱悶地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