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新聞
卿城那天原本說有事要和翟天談,沒想到在半路上就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襲擊,還不幸中了槍,被直接送去了醫院,但後來她也沒在醫院待多久,很快就被接回了家休養,姚芷君那天拍了不少照片,直接交了兩篇報道上去,一篇介紹了一下浦江商會為卿城舉辦慶功宴的事,另一篇則是詳細介紹了卿城遇襲時的經過。
慶功宴的報道很快見報,效果也不錯,姚芷君一直想找機會去見見正在養傷的卿城,也可以做一下事後跟進報道什麽的,可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就在卿城養病期間,巡捕房出了件大事,先前殺害小乞丐的那個舞女自始至終也隻承認自己殺害了小乞丐一人,無頭屍案她一口咬死與自己無關,但卿黎一直下落不明,她是整個案子唯一的證人,想要繼續追查下去,她也是僅有的突破口,可就在這時,她突然離奇死在了監獄裏。
翟天收到消息的時候飯都沒顧上吃,就帶著沈諒急匆匆趕到了停屍房,沈諒隻看了一眼,就又把銀釵掏了出來,沒過多久他就肯定道:“死者死於砒霜。”
她當時是怎麽給那小乞丐下的毒,現在就怎麽給自己也來了一遍,杜琅眉頭緊鎖吸著煙鬥,半晌才吐出來一句:“在巡捕房出這樣的事,要如何向上頭交代。”
沈諒道:“這次毒性發作快,絕不是指甲縫裏那點粉末可以做到的,要麽是有人給她投了毒,要麽是有人給她送了毒,現在她活著礙了誰的眼?”
這些問題都沒有人能給出答案,看守她的人互相作證,根本沒有人接近過她,而最有可能希望她死的卿城……遇襲受傷了,在家休養了快一個月,這一個月來上門探病之人絡繹不絕,幾乎任何時間段都有她的證人。
翟天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卿城自從遇襲,卿氏中的一切事務就都改由師爺代為打理,具體要辦的事則都是三爺和五爺在負責,營造出一種即便卿黎失蹤了,她也不是最大受益者的假象,但這一個月中,浦江商會的事還是她在帶病打理,卿緯倒是樂得清閑,也不知道是已經徹底信任了卿城,還是根本不信她。
沈諒很快追出來,看著翟天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天哥,你認為她是自殺還是他殺?”
“有何區別?”翟天冷笑一聲,“不管怎麽說,就是有人要她現在死。”
“但這次不可能和卿小姐有關,”沈諒還想解釋,“她……”
但被翟天直接打斷:“她受傷了,一直在家裏休息,每天還有各方前去問候和探望,幾乎任何時段都有時間證人,她以為這樣就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越是這樣,她的嫌疑越大!”翟天冷哼一聲,“卿黎之前經手的那些軍火生意,現在都已經被移交給了她,哪隻手是幹淨的她自己都不敢說,你還想替她辯解?”
他現在在氣頭上,沈諒也不想去辯解什麽,隻好說:“就算真是她做的,現在我們沒有證據,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這次翟天沒再說什麽,沈諒道:“卿黎隻要沒死,總歸要回來的,不管是無頭屍案還是現在這樁案子,他都是關鍵,眼前的困局等他出現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開!”
可誰知道這個關鍵人物,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沈諒說完又開了句玩笑:“幸虧姚小姐不在,否則她那個脾氣,一準兒要炸。”
姚芷君眼下確實要炸了,但她根本沒心思管巡捕房什麽時候死了個人,她先前那篇關於浦江商會為卿城舉辦所謂慶功宴的報道一出來,當期就上了頭條,之後的反饋應該也還不錯,她還因此收到了總編的嘉獎,結果沒等她高興兩天就發現,她另一篇同期交上去的關於卿城遇襲的新聞也很快就被登了出來,可記者那一欄的名字卻不是她,而變成了另一個同事白潔。
這個白潔不知道什麽來路,平時每天就坐在報社裏抹抹口紅,到處轉悠幾圈,更多時候說什麽要請教如何成為一名優秀的記者,時不時就往總編辦公室跑,常常到下班都不見他們出來,別說跑新聞了,她連相機都沒摸過,突然就能獨立負責一篇頭條了?
結果姚芷君一“拜讀”,發現原本“浦江商會親日派接班人卿城慶功宴當夜遇襲”的主題都被換了,白潔將此事完完全全包裝成了一次社會恐慌事件,提醒大家出門要多加小心,對卿城臨危不懼的行為溢美之詞都要奪文而出了,看得姚芷君的火氣蹭蹭地往上冒。
她門也不敲直接衝進總編龔戎的辦公室,白潔立即慌慌張張從龔戎腿上站起來,幹笑了一聲,說:“那你們聊正事,我先出去了。”
“別啊,這事兒有你一份呢,”姚芷君把她攔下,將那張報紙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聲質問道,“龔總編,這篇文章怎麽署名成了白潔?”
因為她的父親是巡捕房局長,龔戎平日裏對她曆來放縱,這時也沒計較她不規矩的行為,對剛才白潔坐在他腿上的親昵行為也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笑眯眯道:“我看了你交上來的文章,和事實還是有一定偏差的,報社已經多次接到令尊的提醒,發表文章一定要基於事實之上,卿小姐遇襲受傷本來就已經很讓人遺憾了,作為有良知的媒體,我們當然要好好誇讚一下她臨危不懼的行為。”
既然被攔下了,白潔也就順著龔戎的話說了一句:“就是,而且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也是我們的責任。”
他們倆倒是配合得好,睜著眼說瞎話這麽厲害,姚芷君本來就對她各種看不慣,眼下還撞到槍口上來,當即不客氣地指著她鼻子道:“有你什麽事?你親眼見到現場發生了什麽嗎?你有資格去浦江商會的宴會嗎?登出來的照片有一張是你拍的嗎?信口開河你倒是厲害啊!”
白潔被她這樣一番搶白,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了,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龔戎立即就心疼起來,上前低聲安慰了兩句,再抬頭看向姚芷君時,語氣難免就加重了幾分:“芷君,我和你父親有私交不假,但有些時候說話也要過過腦子,大家都是同事,白潔也隻是想好好做事,這話說得過分了!”
他們吵這麽久,外頭的人都豎起耳朵在聽,有些膽子大的還扒在門邊偷看裏麵的動靜,原本姚芷君和白潔之間的爭執,白潔根本不是姚芷君的對手,但龔戎一表態,事情就定性了,姚芷君一口氣憋在胸口,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回嘴,氣得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人直接推開了虛掩著的門,大聲說了一句:“什麽同事,她就是個百樂門的舞女,要不是因為跟你關係曖昧,她能進報社?”
這話一出,龔戎的臉瞬間一沉,白潔捂住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姚芷君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變故,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來討要公道的了,詫異地看向剛才衝進來的王珊,王珊的臉色比龔戎好不了多少,她的胸口還因為情緒太激動而大幅度地起伏著,姚芷君向來和她關係好,這時隻當她是替自己抱不平,走過去摟住她肩膀給了她個小擁抱,接著見白潔哭起來就幸災樂禍道:“哭什麽呀,一般人被汙蔑了不都先跳腳否認呢麽,你這麽心虛,該不會是真的吧?”
“她本來就是——”王珊又準備說什麽,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礙於姚局長的麵子才一忍再忍的龔戎對待她就不客氣多了,厲聲喝止道:“夠了!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到這裏胡說八道,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幹立刻給我卷鋪蓋滾!”說著又往外一指,聲音又提高了些,“還有你們,都沒事做是嗎?不做事明天都給我滾!”
門外看熱鬧的見總編真發起了脾氣,就作鳥獸散了,沒人再敢聽牆角,白潔撲在桌上“嚶嚶嚶”地哭得愈發帶勁了,王珊還準備多說,但姚芷君多機靈的人啊,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鬧也鬧過了,就拉著王珊勸道:“珊珊我們先出去吧,下次再單獨照總編匯報工作。”
一句話把之前所有事情都歸在了“匯報工作”上,到時候就算姓龔的真找老頭告狀,也有個抵賴的說法,龔戎想來也沒打算真跟她們計較,也沒多說什麽就放她們走了。
王珊出來之後情緒還很激動,其他人雖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忙碌著,但每雙眼睛都時不時地瞟一眼她們,這些目光刺得姚芷君很不舒服,她大小姐脾氣耍慣了的,這時幹脆拉起王珊的手說:“走,我們出去找新聞去!”
從報社出來之後,姚芷君帶著王珊一起去看了場電影,等到電影散場,她才終於緩過來的樣子,姚芷君笑道:“剛才電影裏那個女主角可真慘,她丈夫真不是個東西啊!”
王珊冷冷一笑:“這還不過是電影而已,真實世界裏比男主角更不是東西的還大有人在!”
姚芷君當然能聽出來她這話裏的情緒,顯而易見餘怒未消,於是好奇問道:“你怎麽這麽生氣,我還以為你隻是替我抱不平呢。”
“這世上哪有什麽公平可言,今天幸虧你還有個當巡捕房局長的爸爸,要不然龔戎哪有那麽容易就放我們走,”王珊歎了口氣,“不說別的,就說那個白潔,原本就是個舞女,什麽本事都沒有,就隻是因為在百樂門和龔戎勾搭上了,就能進報社工作,那姓龔的真不要臉!居然把這麽個不要臉的女人弄進報社來!”
姚芷君詫異道:“她以前還真是個舞女啊?”
“在百樂門還小有名氣,”王珊撇撇嘴,“你看她一身狐媚勁兒,越是下作的男人越喜歡!”
這話明著像在罵白潔,但字裏行間可沒少擠兌龔戎,姚芷君和她交好這麽久,還沒發現她有這樣的膽量,還敢公開叫囂總編,想到自己推門進去時,白潔一臉受驚地從龔戎腿上起來的神情,就覺得無比痛快:“這事兒他們別想就這麽算了,我親自拍的照片,憑什麽便宜一個舞女啊!”
可王珊在龔戎辦公室鬧完,現在又蔫兒了,垂頭喪氣地說:“你怎麽樣都行,反正看在你爸爸麵子上,他也不敢對你怎麽樣。”
“你也不用怕啊,有我呢!”姚芷君豪氣幹雲地拍胸脯,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來,“你剛說白潔原來是哪兒的舞女?”
“上海灘最出名的百樂門啊。”
姚芷君心裏一動,想起來小唐今天一早送她來報社的時候說,先前那個殺害小乞丐的凶手莫名其妙死在了牢裏,聽說跟卿黎之前,也是個百樂門的舞女啊,百樂門到底是個什麽地方,裏頭的舞女各個都挺有本事啊,不是勾搭上浦江商會的大公子,就是勾搭上申報的總編,上回混進卿城的慶功宴,也隻是借用了場地而已,平時歌舞升平的景象沒能見到,她還真想去見識見識。
越想就越動心,姚芷君慫恿王珊:“珊珊,要不我們一起去百樂門看看吧!”
王珊立刻流露出驚恐的表情,渾身都在抗拒,她連著後退了好幾步,不停地搖頭:“我不去……我不去!”
“你怕什麽,”姚芷君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沒事的,我們就在外頭看看,不進去!”
王珊最後還是被拖到了百樂門,姚芷君當然也隻敢在外頭看看熱鬧,一來百樂門不接待單獨的女客,二來……能進這裏的人,大多都和她爸有點交情,就算運氣好沒被認出來,喜歡在這裏混的還有好多都和翟天打過交道,避得了這一撥也避不開那一撥,被老頭發現也就算了,大不了吵一架,被翟天發現就麻煩了,她可沒這膽子。
阿四在一旁看她們有一會兒了,他記得這位姚大小姐,從他認識翟天起,這位大小姐就總愛跟在翟天身後,一轉眼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可不知道她來這種地方幹什麽?
姚芷君還在探頭探腦,一扭頭突然發現卿城正從一輛汽車上下來,她看到卿城就來火,先前把她照相機砸了的仇還沒報呢,她還有臉讓龔戎把她在報上塑造成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就和那天在舞會上和日本人勾肩搭背的不是她一樣!
無恥!
她很恨別開頭,正琢磨什麽壞主意,這時王珊突然拉了拉她的手:“芷君,你看,那是不是……”
姚芷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剛才卿城下來的那輛車上,又有兩個人下來了,男的先下車,還紳士地替車裏的女士用手擋住了車門頂,生怕碰著她了似的,等到兩人站定,她才終於看清。
是龔戎和白潔,真是好一雙登對的狗男女啊!
龔戎下車後還含笑和卿城握了握手,姚芷君就了然了,老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像卿城這樣的角色,能圍在她身邊的,又能有什麽好人?她掏出相機來連著拍了好幾張照片,見他們往裏走還有些意猶未盡。
王珊非常不安地又扯了扯姚芷君的袖子:“芷君,太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姚芷君被拉走時還心有不甘地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走進門裏的卿城,悄悄在心裏又給她記了一筆,這女人到底是什麽角色,怎麽就沒有一個能對付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