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鮮血浸透的走廊
見我不說話,湯帥繼續說道:“那條被鮮血浸透的走廊,你難道忘記了嗎?”
什麽被鮮血浸透的走廊?我真的忘記了,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我正要追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卻說道:“下次再聊吧,我有事先走了。”
我盯著我們的聊天窗口愣了半天——信息量太大,我一時難以消化,根本接受不了,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還是應該給依林打個電話,這次電話立即接通了,我說:“親愛的,湯帥加我為好友了。”
“他怎麽想起來加你為好友了?”依林的聲音軟軟的,很溫柔。
“他跟說了很多事情,”我說道,“我發現畢業這麽多年,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被他一提醒,才想起來一些。”
“你都想起什麽了?”
“我們寢室曾經還有個《秦飛夢中情人排行榜》,太搞笑了。”
依林笑了,說道:“你們那時候真無聊。”
我繼續說道:“湯帥最後跟說了一句什麽被血浸透的走廊,我不知道什麽意思,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你還記得那是怎麽回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依林的一聲冷笑,隻聽她說道:“哼哼,這個湯帥知道得太多了。”
我跟著說道:“我也覺得奇怪,他怎麽知道那麽多呢?而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依林問道:“他說江遠山還活著?”
“是。”
“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把江遠山找出來。隻有這樣,你才能知道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大海撈針的,我到哪兒找去啊。”
依林笑了,說道:“你那麽聰明,這點事情還會難倒你?”
放下電話,我打開了微信同學群,群裏特別安靜,最後一條是一個同學兩天前發布的一條low到爆的謠言。
中國人拍的《金陵十三釵》小鬼子票房為零。小日本拍的《貞子》3D將於5月12日在中國大陸上映。而5月12日既是南京大屠殺紀念日,又是國難日。勿忘國恥!作為中國人,敢不敢讓《貞子》3D 5月12日票房為零。朋友們,拿起你的鼠標複製然後粘貼一下,轉起轉起!
我不禁對這個同學感到失望,他叫白清,這個名字同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我拚命回憶關於他的信息,但記憶細若遊絲總是抓不住。我不得不翻出了我的日記本,尋章摘句地尋找關於白清的記錄,終於,一個大義凜然、忠君愛國的男生形象終於從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白清,一個喜歡拉京胡的男生,在校時,他經常拉悲悲戚戚的《二泉映月》,搖頭晃腦,顧影自憐。他企圖感動一些人,但最後感動的隻有他自己。
被自己感動了的白清決定成立一個京胡協會,那時候已經是大二了,距離路盼裸奔大約半個多月的時間,那天他興致勃勃地來到我們寢室,公布了他的宏偉藍圖:“我不想讓這個協會跟其他協會一樣碌碌無為,一定要辦出點實事;而且在形式上就要推陳出新,不落窠臼。黨的十五大提出股份製,挺不錯的,我們記者協會也要用這種形式。”
記得剛上大一的時候,各種各樣的社團讓人眼花繚亂,稀裏糊塗地跟著潮流往前滾,到幾個社團報了名,開始時興奮得要命,幾乎每天都要開會,令我應接不暇,可是時間稍久,我發現這些社團大多沒有實質內容,於是怏怏退出。直到很久之後才明白,社團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交。
在我對社團感到厭倦了的時候,白清竟要自己組織社團,我驚訝之後,便對他的堅持感到佩服,更難能可貴的是,一個社團也能搞股份製,這廝簡直有經時治世的雄才大略。
白清要組織京胡社團,同寢室的湯帥感到很落寞,因為他是彈古箏的,兩人玩的都是古典音樂,結果一人準備拉起一個班子來,一人單打獨鬥,他心裏恨死白清了……
等等!湯帥心裏恨死白清的事,我怎麽知道?我重新翻看日記本,並沒有這方麵的記錄,或許是湯帥曾經跟我講過的吧?總之,湯帥很不爽,對白清的壯舉表示了鄙視,他曾經對人說:“切,股份製!沐猴而冠。”他對誰說的這句話?可能就是對我說的吧?
還真被湯帥說準了,過了沒幾天,白清便放棄了股份製這一頗有見地的想法,因為操作起來難度太大。在他的極力遊說下,我們班許多人都參加了京胡協會,外係的人也很多,因為他在海報中宣傳說將請順寧一位京胡名家前來演奏,京胡協會成員可以坐在演奏會的前三排。
國慶節那天是京胡協會第一次全體代表大會,約好的京胡名家竟然沒來,令白清很沒麵子,他隻好講了幾句話就散會了。這時,我又注意到依林,她和周圍的人說著話,盈盈地笑著,很甜。
白清此前向每位會員收了5元錢的會員費,開了第一次全體代表大會之後便難以為繼,鄭重宣布倒閉。他用剩下的錢請我們幾個人去吃麥當勞。這件事被湯帥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奶牙沒褪,汗毛沒長,還搞什麽京胡協會!”把白清氣得直想**了他。
真是沒想到,一個如此有藝術追求、遠大抱負的京胡協會首任會長,二十年後竟會在網上傳播這種低級謠言。
我隨意地翻看著班級的聊天記錄。我加入這個群之後,同學們聊的內容並不是很多,每個人都很忙,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聊天的人的確是越來越少了。我試探地問:“大夥都在忙什麽呢?”
五分鍾過去了,竟然沒人理我。
我發了20個隨機紅包,金額50元,結果18秒內就被一搶而空。
我說道:“原來你們都在潛水!”
各種花式的“謝謝老板”表情狂轟濫炸一陣,群裏又安靜下來。對這幫孫子,我隻好開門見山了,問道:“你們誰知道江遠山家住在哪兒?”
群裏終於活躍起來。
第一個人問:“江遠山不是死了嗎?”
第二個人說:“沒有吧。”
第一個人說:“上一次劉燕燕說的。”
第三個人說:“她胡說八道。”
第一個人說:“他不是被槍斃了嗎?”
第三個人說:“聽說越獄了。”
幾個人相繼問:“越獄了?”
第四個人說:“的確是越獄了,我們村裏有人就在監獄工作。”
我說:“太刺激了。”
第三個人立即引用了《肖申克的救贖》裏的經典台詞:“有一種鳥是永遠也關不住的,因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滿了自由的光輝。”
第一個人問:“江遠山什麽時候越獄的?”
第四個人說:“好像兩三年前的事了。”
第一個人說:“原來傳奇就在我們身邊!”
第五個人加入進來,說:“有人說江遠山可能是被冤枉的。”
第三個人說:“什麽?不可能每個肖申克都是含冤入獄的吧?”
第一個人說:“你們想想,江遠山殺人有目擊證人嗎?沒有呀!隻憑幾個血手印就可以斷定他殺人嗎?”
第四個人說:“可是已經定案了,審判的時候他也承認罪行了。”
第一個人說:“拜托!不要假裝相信警察不會刑訊逼供。”
第二個人說:“咱們可以換個話題嗎?現在想起那一幕都挺嚇人呀。”
我看著他們的聊天內容,一些記憶陸陸續續地浮現在眼前,但是又模糊不清。我似乎看到了一團團紅,看到了一條流淌著鮮血的走廊。
但是,那是在哪裏呢?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我感到頭痛欲裂,心靈深處的一些東西急於冒出來,似乎又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壓製住了。
我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你們說的什麽事情那麽可怕?”然後點了發送。
結果,我的問題再次引來質疑。
一個同學問:“你到底是不是劉巍?”
“我當然是啊。”
第二個同學問:“你怎麽這些事情都不記得了?”
第三個同學打著哈哈說道:“哈哈,別難為老實人了。他呀,肯定是應激障礙,選擇性遺忘。”
我說:“我是真忘記了,過去仿佛流沙,全都偷偷從指縫兒間溜走了。”
第四個同學插科打諢:“你的指縫也太粗了。”
白清突然說道:“你們怎麽又聊起那件事情了?我們寢室的湯帥可是目擊者啊!”
有人鼓動說:“白清,你再說說。”
白清說道:“那件事情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太恐怖了。那天上《馬經》,湯帥翹課了,在屋裏睡覺,隱約聽到隔壁有吵架聲,也沒理,還嫌吵呢。他用被子蒙住頭,但是吵架聲越來越大。過了半天,終於沒聲了,不過,他也睡不著了,起來上廁所,結果一開門,就聞到一股血腥味,走廊裏到處是血,不過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是血,以為是顏料水。走廊牆壁上按著一排血手印,隔壁228寢室的門開著,裏麵沒人,但是有一攤紅色的**,他這才意識到那都是血,簡直嚇壞了。血手印從228門口一直通向洗手間,他循著血手印往前走,最後在洗手間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盧東蘇,已經是個血人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沾血的,他捂著胸口,奄奄一息,使勁兒睜開眼,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湯帥,說:江遠山,是江遠山。湯帥說,江遠山為什麽要殺你?但是盧東蘇已經不說話了,死了。”
我看著白清的這段留言,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對表兄弟難道最後真的刀槍相見了嗎?我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恐怖的一幕,盧東蘇渾身是血坐在地上,驚悚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