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是笑話,是餌
我們離開蒼鹿山,蔣依靈說要回去上班,今天還要接待幾個病人。她問我要去哪裏,我說我還能去哪裏呢?三年了,我已經習慣了劉巍的生活,也隻能回到劉巍的住處,其實,那裏早就是我的家了。
我坐到電腦前,看了幾個通知,刪了二十幾個帖子,駁斥了十幾個申訴的信息,然後繼續記錄這幾天的故事。不知為何,耳朵裏總有砰砰砰的聲音,但是當我停止敲打鍵盤屏息聆聽時,那聲音卻又消失了。
我一定是幻聽了!
這砰砰砰的敲打聲或許已經響了很久了,一天,兩天……還是三年?
我轉過身,木然地看著我的床底,劉巍的腦袋已經被我燒掉了,不可能有什麽東西還要急著出來,可為什麽砰砰砰的聲音依然敲擊著我的耳膜和心扉?
我伏在床邊,將那個曾經放置劉巍頭顱的箱子拖出來,掀開蓋子,箱子裏還有一些雜物,書籍、文具、筆記本、錢包等等。我立即拿起錢包,指望發一筆橫財,結果裏麵一毛錢都沒有,倒是有一張身份證——我的身份證,湯帥的身份證。
照片上的我跟現在大不相同,因為現在的我是刻意模仿劉巍來修飾自己的,照片上的我更真實更有生氣,但是那個我已經死了,死在那間出租屋裏了,死在警察的檔案裏了,死在記者的新聞報道裏了,我沒法複活,隻能繼續以劉巍的身份,過著劉巍的生活。
我想起來,三年前,當我決定扮演劉巍的時候,我把自己的身份證和劉巍的頭顱鎖進了這個箱子裏。
錢包裏還有一張合影,合影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我,不是劉巍,陽光帥氣,自信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笑,他的未來本可以無限光明,他的生活本來可以絢爛多姿,如今卻隻能苟活在一個死人的陰影下。但是一切都已無可挽回,餘生隻能繼續渾渾噩噩。
那女子也是極美的,我本來以為是蔣依靈,但並不是。我站在女子的身後,女子的頭微微靠在我的胸前,臉上的笑容是滿足而美好的。照片上的我們都很年輕,右下角顯示拍攝於1994年7月。
這個女孩子是誰?
我隻記得我追過蔣依林,但僅僅是追過而已,我從來沒有機會跟她拍攝如此親密的照片。我的記憶開始紊亂,一個叫蔣依靈的美麗女子告訴我她是我女朋友,但是她什麽時候成為我女朋友的?我不知道,她也沒告訴過我。
難道照片上的女子是我很早之前的女朋友?一定是的,否則我怎麽會把我們的合影藏在箱子裏?
我們是如何開始的,又是如何結束的呢?
我對我們的故事充滿好奇,用手機拍攝了照片,然後登錄微信,發布到同學群裏,問道:“誰知道這兩人是誰?”
同學們又開始議論紛紛了。
“劉巍,你這麽多天沒動靜,又去琢磨什麽了?”
“這男的不是湯帥嗎?”
“劉巍,你看心理醫生了嗎?你的精神狀態好像真的不對勁啊。”
“那個男的就是湯帥。”
“劉巍,你最近為什麽一直關心湯帥的事?湯帥不會是你殺的吧?”
“那女的不會是湯帥的前女友吧?”
“不可能,湯帥一直暗戀蔣依林,他哪兒有前女友。”
“劉巍怎麽不說話了?”
我說:“你們都在說個不停,我插不上話呀。”
有人問:“劉巍,這些年還沒有蔣依林的消息?”
我說:“沒有。”
“真成懸案了,一個人說消失就消失了。”
“估計遇害了吧。”
“會不會遇到人販子了?前幾年,江城醫科大學心理學係有個高材生叫薛芬芬,也是突然失蹤了,家人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情形跟蔣依林一樣。直到後來,一個人販子在順寧市中山公園被人殺了,而他的手機號碼登記在薛芬芬名下,人們這才懷疑薛芬芬應該是被他拐賣了,但是卻不知道賣到哪裏了,因為人販子已經死了。”
“人販子被誰殺了?”
“好像跟十幾二十年前的拐賣案有關。”
我見他們扯得越來越遠,就問道:“到底有沒有認識這個女人的?”
有人說:“我見過這個女人,大一的時候,她陪著湯帥來報到的,好像是湯帥的姐姐。”
什麽?
湯帥還有個姐姐?
我還有個姐姐?
我怎麽突然多了個姐姐?
我吃驚地盯著屏幕,不敢錯過一個字。
又有人說道:“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湯帥的姐姐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照顧湯帥的衣食起居。她對湯帥的照顧,絕對是無微不至啊。”
白清說道:“我跟湯帥一個寢室的,湯帥從小父母雙亡,他姐姐絕對是個傳奇人物,不但自己讀完了大學,還拉扯著湯帥也讀了大學。不過當然啦,湯帥自己也在勤工儉學,反正這姐弟倆很牛逼。”
有人問道:“湯帥姐姐是做什麽的?”
白清說道:“我隻記得她是化學係的,好像比我們高幾級。”
看來,我是真的有姐姐。
但是,我一點印象沒有。
或者……
我根本就不是湯帥?
如果我是湯帥的話,怎麽會忘記自己有姐姐的事呢?但是,蔣依靈沒必要騙我呀。
我問了一句,“湯帥死後,他姐姐去哪兒了?”
有幾個人一直在討論人販子之死的事情,沒有人理我。過了五六分鍾,白清才回了一句,“不知道,我們畢竟也沒跟他姐姐聯係過。”
劉燕燕冒了出來,說道:“劉巍,你怎麽突然對十幾年前的情敵這麽關心?”
我發了一個窘窘的表情,然後問道:“你上次給我推薦的心理醫生是依林的姐姐,你們怎麽認識的?”
劉燕燕說:“我跟依林是一個寢室的,大一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姐姐了。”
白清問道:“她姐姐也沒有依林的消息嗎?”
我懶得搭腔。劉燕燕說:“沒有。”
我不再聊天,放下手機,在那個箱子裏繼續翻找。箱子最下麵有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我將它拿出來,在手裏掂了掂,盒子不重,裏麵似乎有東西。我打開蓋子,發現竟是一個小玩具,那是一個小小的木頭人,渾身塗著彩色,嘴角一抹微笑雕刻得惟妙惟肖,腰間掛一麵小鼓,手裏拿著一對鼓槌。我疑惑地看著這個小人,不知道這是我的玩具,還是劉巍的?正在這時候,小人突然動了起來,鼓槌舞動,敲擊著鼓麵,發出砰砰砰的聲音。我立即明白過來,之前我聽到的聲音就是這裏發出來的,我並沒有幻聽。我仔細檢查,發現在鼓麵下有個小蓋子,打開來可以看到一節電子電池。不過,我研究半天也不明白,這個小人敲鼓的時間如何設定?
我放下這個小玩具,繼續翻找我跟這個所謂姐姐有關的東西,照片或者文件都可以,可是除了那張照片,我一無所獲。我想起來,這畢竟是劉巍的家,如果我真的是湯帥的話,我的東西怎麽可能全在他這裏呢?能找到這張照片,也隻是巧合罷了。照片夾在錢包裏,三年前我想暫時放棄湯帥這個身份,便把錢包、身份證連同這張照片一起鎖進了箱子裏。
我立即離開這裏,前往百裏村,但願蔣依靈沒把我的舊東西全扔掉。我匆匆回到出租屋,蔣依靈不在,我叫了幾聲,也沒人回我。她應該走得不遠,因為我來的時候,屋裏的燈還亮著,她的包也放在桌子上。我感到奇怪,她不是說要去上班嗎?她不是說有幾個病人需要接待嗎?怎麽回家了呢?我不及細想,不再尋她,開始四處找東西,我把一個個封存的箱子打開。果然,除了一些衣服,還看到一些書籍、文件之類的東西,我找到了一本小說,扉頁上寫著:“湯帥,知道你喜歡懸疑小說,希望這本對你胃口。”落款是:湯媚。
湯媚?
難道這就是我姐姐的名字?
我的心弦似乎被撥動了一下,曆史的回音從記憶深處渺渺茫茫地鼓**開來,這個名字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親切了。
我繼續翻找,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一本相冊,急不可耐地翻看起來,裏麵的照片全都泛黃了,我看到了我自己,很多個我自己,年輕時的我自己。
一個女子經常跟我合影,就是我錢包照片裏的女子,據說她就是我姐姐。
我真的是有個姐姐的?
我靈光一現,是的,我真的有個姐姐,我的姐姐叫湯媚!我甚至記起來她跟我說過,“死的竟然是路盼?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們都得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又是路盼!
最初的那個笑話,或許根本就不是個意外。
路盼,擼胖胖,他發布那麽一個所謂的笑話,根本不是為了愉悅網友,而是要從茫茫人海中把我釣出來。
想到這裏,我登錄微博,給擼胖胖發了一條私信,“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是劉巍還是路盼?”
我剛剛點擊發送,不遠處立即傳來“叮鈴”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