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蹤的枯骨

我高聲叫道:“我在這兒,我在井裏!”

井口邊劉巍的鬼魂立即逃掉了,樹葉裏出現的頭顱也立即縮回去了。我手腳並用揪著藤條爬了出去,蔣依靈正好走進了眾香寺,我就像遇到了大赦一樣開心,“我在這兒!”

蔣依靈扶住我,驚恐地看看四周,問道:“你怎麽跑到這麽荒僻的地方來了?”

我說:“擼胖胖給我回信了,他約我在這裏見麵。”

“你懷疑擼胖胖就是路盼?”

“對。”

“但是路盼已經死了呀。”

“我剛才見到的不是路盼,而是劉巍。”

“劉巍也死了呀。”

“那是……那是他的鬼魂。”

“湯帥,你是不是糊塗了?”

“沒有,我真的見到他了。”我爭辯道,“他把我逼到井裏,然後指使依林來殺我。”

蔣依靈說道:“你的話真是越來越讓人聽不明白了,你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成精神病的,依林怎麽會殺你呢?”

我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懂。我們還是把依林的屍骸收攏安葬了吧。”

蔣依靈卻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我們已經殺了那麽多人,現在如果突然把依林的屍體安葬了,肯定會引來警察的懷疑,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我們不要大張旗鼓,偷偷把屍骸收斂不就行了?”

蔣依靈說道:“太晚了,明天再來吧。”

我們走出眾香寺,回頭看看黑暗中的山門,黑咕隆咚的,仿佛一張怪物的嘴。蔣依靈說道:“所謂疑心生暗鬼,在這麽陰森的地方,的確容易產生幻覺。”

“依靈,我剛才真的看見劉巍了。”

“好好好,就算是他,好不好?”蔣依靈明顯不耐煩聽我的胡話了。

就在此時,有人(或者其他什麽東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身子涼了半截,隻見劉巍猙獰地朝我笑著,陰惻惻地問:“我的頭你玩夠了嗎?”

我嚇得“啊”一聲大叫,蔣依靈也跟著一聲大叫。

我叫道:“依靈,快跑!”

蔣依靈卻惱怒道:“你神經病啊?你嚇死我了!”

我疑惑地看著她,我本來以為她也看見劉巍的鬼魂了,原來她是被我的大叫嚇著了。我問:“你……你看不到劉巍嗎?”

“你有病啊?疑神疑鬼的。”

劉巍笑嘻嘻地看著我,走到了蔣依靈的身後,伸出雙手在依靈的腦袋上比劃著。我嚇得呼吸不暢,說道:“他……他……他就在你身後啊!”

蔣依靈卻根本不往後看,指著我罵,“我告訴你湯帥,你不要裝神弄鬼的了,你這樣有意思嗎?”

劉巍繼續笑道:“隻有你能看見我,你這個神經病,哈哈哈。”

“你閉嘴!”我叫道。

蔣依靈問道:“你讓我閉嘴?”

“不是,我是讓劉巍閉嘴。”

“湯帥,我告訴你,劉巍不在這裏,他已經死了!”

劉巍說道:“對的,我不在這裏,哈哈哈。”

我著急地叫道:“你往後看看不就知道了?”

蔣依靈見我說得鄭重,這才充滿疑慮地慢慢回頭,然後跟劉巍正麵相對,劉巍還衝著她吹了口氣,然後親了她臉頰一下。之後,蔣依靈回過頭來,關切地說道:“湯帥,你真的病得不輕。”

什麽?

她真的看不見劉巍!

劉巍朝我揚揚手,慢慢地向後退去,然後消失在樹叢中。

我說:“他走了。”

蔣依靈說:“你是不是傻了?”

我癡癡呆呆地說:“我真希望我是傻了。”

我被蔣依靈帶著下了蒼鹿山,我們一起回到了我的住處,也就是劉巍的家,早晨被我拋掉的浴巾還躺在地板上,浴室裏汪著一攤水。蔣依靈問:“這三年來,你就一直住在這兒?”

“是,劉巍的工作就是刪帖,所以一直在家辦公。”

“湯帥同學,是你冒充他之後,不能拋頭露麵,所以才辭了以前的工作,專門幹起刪帖的勾當。”

“那能有多少錢?”

“反正這三年也沒餓著你。”

“劉巍本來是做什麽的?”

“他以前是個程序員。”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招呼蔣依靈坐下,給她倒了杯水,笑道:“我現在做回我自己了,這房子我是不是不能再住了呢?”

蔣依靈笑道:“你怕鬼嗎?”

我說:“我怕劉巍,怕他找我。對了對了,我有個東西必須處理掉。”

“什麽東西?”

我從床底拖出來那個箱子,打開之後,露出一個骷髏頭,蔣依靈嚇得打了個寒顫,問道:“這……這是什麽?”

“這是劉巍的頭。”我說道,“今天晚上,他的鬼魂找到我,問我玩夠他的頭沒有。我想趕緊把這頭扔了,這樣估計他就不會再找我了吧。”

蔣依靈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嘲諷,還有一點不可思議,她說:“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留著他的頭幹什麽?”

“最開始我不知道怎麽處理,後來放在箱子裏就忘記了。”

“真的隻是忘記了嗎?是不舍得吧?”她眼神裏的笑意越發明顯了,我總覺得這笑容藏著叵測。她說,“明天把它扔掉吧。”

“好,”我說,“明天去取依林屍骸的時候,我就把劉巍的頭丟到那口枯井裏,最好再點上一把火,把它燒得幹幹淨淨。”

蔣依靈感歎了一句,“如果什麽都能燒得幹幹淨淨就好了。”

我們聊了一會兒天,蔣依靈便去洗澡了,而我坐在電腦前,記錄著最近幾天的離奇事件,我覺得把我的經曆寫下來,一定是一個不錯的故事,讀者可能還會以為這是胡編亂造的小說,誰能想到這竟然會是一個人的真實經曆呢?就在這時候,浴室裏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我立即站起來,離開電腦向浴室奔去,蔣依靈的聲音不絕於耳,“啊——啊——”屋內的每個空氣粒子都在傳導這可怖的吼聲。我推開浴室的門,隻見她裹著浴巾,蹲在花灑下麵,腦袋埋在兩個膝蓋中間,身體瑟瑟發抖,花灑上的水珠點點滴落,打在她濕漉漉的頭發上。我伸出手,剛接觸到她的肩膀,她就渾身一激靈,驚恐地看著我,然後緩緩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著我背後的鏡子,語不成句地說:“在……在……在鏡子裏……”

“你終於看到他了。”我愛憐地看著她說道,“沒想到,劉巍跟著我回來了。”

“不……不……”蔣依靈黑色的瞳孔在放大,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不是劉巍,是一個女人,披頭散發,臉色蒼白,渾身是血……”

我轉過頭看看身後的鏡子,鏡子裏隻有茫然的我和驚恐的依靈,我說:“如果是女鬼,你就不用怕了,依林是你妹妹,她不會對你怎麽樣。”

“不……不是我妹妹……”

我訝異地看著她,又看了看身後的鏡子,難道劉巍這房子成了陰陽相通的連接之所了嗎?怎麽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都在這裏出現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再次來到蒼鹿山。山上人不是很多,大都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我們離開了主路,走上一條荒涼的小路。白天走在這裏別有一番情趣,林深樹密,鳥鳴啾啾,山風吹來,清爽透骨。白天看,眾香寺更加破敗不堪,僅剩的一扇山門破破爛爛,似乎輕輕一拍就會化為齏粉,院牆東倒西歪,仿佛一隻鳥落在上麵都會壓掉一塊磚頭。眾香寺裏的荒草有一人多高,其中多有倒伏之處,那是我前兩天晚上來踩倒的。

“依靈,小心點兒。”我說。

“小心什麽?”她問。

“別被草割著腿。”

我們走到了那口井邊。我的眼裏含著熱淚,低聲說道:“依林,我跟你姐姐帶你回家了。”

蔣依靈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癡癡呆呆地看著那口枯井,說道:“你下去吧。”

我抓著枯井裏的藤條,緩緩地下到井底。我扒拉開枯葉,可是屍骸不見了,井底竟然連一塊骨頭都沒有。

難道昨天晚上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一個滿頭亂發的腦袋從枯草堆裏鑽出來,我當時嚇得六神無主魂不附體……難道隻是幻覺?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可是,第一次呢?

我前天晚上到眾香寺的時候,我還在井裏找到了我的班徽銘牌,那不應該是幻覺呀!

我繼續在樹葉堆中徒勞地扒拉著,但終是一無所獲。蔣依靈有點不耐煩了,說道:“我就不該信你的鬼話!你趕緊上來吧!”

我沒辦法,隻好放棄,剛要攀著枯藤往上爬,蔣依靈把劉巍的頭扔了下來,我接在手裏,隻見兩個空洞的眼眶對著我,似乎在朝我冷笑,我感到一陣冰涼,趕緊丟到了地上。

蔣依靈說道:“燒了它。”

我摸索出打火機,點燃那堆枯草樹葉,然後迅速逃離枯井。我站在井邊向裏張望,熊熊大火吞噬著劉巍的頭顱,那陰險的笑容終於在火光中消失無蹤。

蔣依靈問:“你不是說我妹妹在井裏嗎?”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分明記得井裏有一堆枯骨呀,而且還有依林的學生證。”

蔣依靈說道:“我現在已經沒辦法相信你了,你的病我是治不好了,我還是給你找個好醫生幫幫你吧。”

“不用,我沒病!”

蔣依靈笑了,說道:“每個精神病人都說自己沒病。”

我有點惱火,說道:“我沒病就是沒病。”

蔣依靈憐憫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這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個荒郊野嶺,手機竟突然有了信號,盡管隻有微弱的一格信號,但是依然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那是湯帥發來的,“你找心理醫生看過了嗎?”

我背脊發涼,湯帥不是我嗎?那麽給我發信息的湯帥又是誰?我開始犯迷糊了,我到底是不是湯帥?這三年的時間裏,到底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我在記起了所有的事情之後大腦依然一片混沌?我看了看蔣依靈,她正看著井底的熊熊烈火發呆。

我回複湯帥,“你是誰?”

他說:“我是湯帥啊,你難道忘記了嗎?”

我問:“那我是誰?”

他說:“嗬嗬嗬,你這個瘋子!”

我不敢把湯帥的信息給蔣依靈看,我怕她也說我是瘋子。而且,我之前告訴她,死去的湯帥在跟我聯係,她卻告訴我是她在用湯帥的名字給我發信息,而現在她一直在看著大火發呆,根本就沒有發信息,那麽這個發來信息的湯帥到底是誰?蔣依靈此前為什麽要騙我?

我本以為在想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我終於找回了我自己,現在卻發現眼前的迷霧依然是一重又一重,我仿佛陷身在一個巨大的迷宮中,根本走不出去。

井底的火焰漸漸熄滅了,蔣依靈說:“我們走吧。”

我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枯井,灰燼裏飄出嫋嫋青煙,我在心裏問自己,“就這樣走了嗎?”蔣依靈似乎明白我的心意,問道:“舍不得?”

我訕訕地笑笑,說道:“好奇怪,我分明記得井裏有一堆枯骨的。”其實我更奇怪的是,蔣依靈對妹妹的骨殖怎麽一點都不關心?要說舍不得,她應該跟我一樣痛徹心扉才對啊!隻聽她說道:“或許依林根本就沒死吧,說不定某一刻你會突然在街角轉彎處遇到她,然後大吃一驚。”

對於蔣依靈天馬行空的想象,我倒真是大吃一驚。她雖然想得美,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或許我們可以改變整個世界,但是我們卻無法改變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