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刑場外
我伏低身子,透過萋萋荒草張望,一個閃電的間隙,我看到了我的身影。
不會錯的,我怎麽會認錯我呢?
這一定是幻覺,我拚命地眨眨眼,幻象並沒有消失。
我一定是在做夢,我使勁兒地咬自己的手,生疼。
隻見不遠處,我跟五個人站在一起,一個人說道:“喂!是你把兄弟們叫來的。”
那個我說道:“可是,我愛依林,我要她做我女朋友。”
又一個人說道:“大家都是年輕人,我也愛她,她那麽漂亮。”
還有一個人說道:“劉巍,不要吃獨食嘛!”
先前那人說道:“就是嘛,你看盧東蘇、江遠山多好,哥倆兒共享一個女人。”
我明白了,那五個人是我的寢室兄弟。
他們……
我……
我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又為什麽在井邊?哪個“我”才是真的我?隻聽前方人群中一個人說道:“不要胡說八道啊,小心弄死你。”
那是江遠山的聲音。
人群中的“我”又說道:“我是來讓你們幫我的,誰知道你們……”
“嘿嘿,看著你嘿咻嘿咻的,我們也實在忍不住嘛。”我聽出來了,那是秦飛的聲音。
路盼的聲音說道:“想開點啦,事已至此,你還能怎麽樣?”
人群中的我哭著說道:“你們為什麽要殺她呀?”
肖岩的聲音說道:“你也聽到啦,她說不會放過我們,她要報警。”
盧東蘇的聲音說道:“本來就玩玩而已,她還那麽當真。”
秦飛說道:“劉巍,走啦,這事人不知鬼不覺,你要是說出去,你自己也完蛋,對不對?”
肖岩突然喝道:“什麽人?”
六個人一齊向井的方向望來,秦飛帶頭走過來,一個霹靂炸響,我看到了他臉上獰惡的表情,我趕緊順著井壁溜到井底,跟那具骸骨並排躺在一起,然後將樹葉子劃拉到“我們”身上,我透過樹葉的縫隙向井口張望,當又一個霹靂炸響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影,不是六個人的人影,而是一個白衣飄飄的影子。
我驚醒過來,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記憶。我淚如泉湧,大罵自己不是人,我竟然殺了依林,而且,我竟然帶著一群禽獸不如的東西**了她。
不,是他們**了她。
而我是愛她的。
刹那間,我想起來了,我說要帶她去郊野公園玩,她猶豫半天終於答應了。後來,我把她帶到了這裏,然後在兄弟們的鼓噪下,我強奸了她,但是我沒想到,那些畜生竟然也衝上來了。
不,我也是畜生!我豬狗不如。我怎麽做出了這種事情呢?
突然,我的手腕感到粗糙的冰涼,那具骸骨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我聽到哢嚓哢嚓的聲音,骸骨的腦袋轉向了我,我嚇得一下子彈起來。
井口沒有人,我手腳並用向上爬,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不要拋下我,你怎麽又走了?”
我腦袋裏混沌一片,慌不擇路地衝出眾香寺,一路上磕磕絆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我衝過了一片片樹林,跨過了一叢叢荊棘,我隻想迅速地逃離現場。那一刻,我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是有鬼的。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離開了蒼鹿山,甚至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城裏的。我是被人戳醒的,我懵懂地睜開雙眼,隻見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女子站在我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用一把掃帚戳著我,她的聲音霸氣而粗豪,“讓一讓,讓一讓啦。”
那是一個清潔工,而我竟然睡在地上,我慌不迭地站起來,問道:“我在哪兒?”
清潔工瞥了我一眼,說道:“喝多了是吧?”說完之後,她不再理我,繼續掃她的地。
我看看左右,這裏應該是個城中村,時間是黎明之前,街道兩邊的店鋪還沒有開門,路燈閃閃爍爍,投下斑斑駁駁的陰影。恍惚之間,我覺得自己似乎來過這裏,我對這裏好像特別熟悉。可是,我卻不知道這是哪裏,我隻好走向清潔工,再次問道:“阿姨,請問這是哪裏?”
或許是我的禮貌起了作用,清潔工終於肯理我了,她眉毛都沒抬,應了一句,“百裏村。”
百裏村,這又是一個很熟悉的名字,可是我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難道我曾經來過這裏?為什麽我又會忘記?我的日記裏也沒有提到過這個村子,而我卻對這個名字這麽熟悉。我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眾香寺的事情,我開始懷疑那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是我躺在這冰冷的地麵上做的一個長長的荒誕的夢?可是,我的鞋子和褲腿上滿是泥巴,褲子和衣服上還有被荊棘劃破的窟窿,雙腿雙臂還有擦傷的痕跡,這一切都證明我昨天晚上的確上過蒼鹿山,去過眾香寺。
那些灌入耳朵裏的聲音,那些撲進眼睛裏的畫麵,難道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昨天晚上,我是那麽篤定不疑,現在卻越來越覺得蹊蹺了。我記得在我的日記裏曾經記錄過路盼的一件事情,那似乎是大二時,路盼去學校附近的一間美發廳洗頭,當他在座位上坐下的時候,一個姑娘來到他的身後,輕輕地按住他的腦袋說:“先生,請問你是洗大頭還是洗小頭啊?”路盼立即知道自己進了一家賣**店,嚇得落荒而逃。他回到寢室講述了他的驚魂時刻,惹得我們哈哈大笑,秦飛當時就說了:“你就是一個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平時看把你給能的,還真以為你個色鬼呢。”
我不相信,這樣一個路盼會去**一個女孩子。
我更不相信,我的依林在十幾年前已經遇害。如果她遇害了,那麽這些年來,給我打電話的又會是誰呢?
這一切,一定有人在幕後操縱。
我如此疑神疑鬼地過了一個星期,這七天時間裏,依林一直沒有跟我聯係,我又懷疑她或許真的已經死了。一個星期過後,我已經變得形銷骨立。我想,讓我去眾香寺找線索的是江遠山,我必須找到他問個明白。我打通了吳小慧的電話。
“小慧,帶我去見江遠山。”
“你為什麽要見他?”
“我有事要問他,我腦子很亂。”
“他今天就要被槍斃了,你不知道嗎?”
“什麽?”我大驚失色,問道,“為什麽?越獄也罪不及死啊。”
“你不知道嗎?他越獄之後又殺人了。”
“他殺了誰?”
“湯帥,湯帥就是他殺的,警方在案發現場提取到了他的指紋。”
湯帥,就是那個三年前被煮成了一鍋人肉湯,三年後卻跟我聯係的湯帥?我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隻聽吳小慧又說道:“他一定是被陷害的。”
我不冷不熱地說道:“吳小慧,不要以為你的江遠山一定是什麽正人君子。或許,他本來就是個禽獸呢。”
“你們還是寢室兄弟呢,怎麽可以這樣說他?”
“我們見麵再說吧。他被執行死刑之前,我們是不是可以見他最後一麵?”
“是的。”
自從上次跟江遠山在下水道裏分別,已經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檢方和法院已經完成了從起訴、審判、定罪到最高法死刑審核的所有流程,江遠山被執行槍決就在今天,我必須趕在他死之前見他一麵。
我匆匆忙忙打車前往順寧監獄,吳小慧表情淒苦地等候著我,我問:“現在怎麽樣了?”
吳小慧說:“正在跟母親告別呢。”
我們出示身份證後,過了重重安檢,來到會客室。江遠山的母親正緊緊地抱著兒子,淚眼婆娑舍不得放手。江遠山拍打著母親的背,表情反而很輕鬆,他說道:“媽媽,對不起,兒子做了錯事,理應付出代價。您的恩情,兒子來生再報。”
江媽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待看到我後卻突然火起,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嗬斥:“都是你,是你把警察帶來的。”
我唯唯諾諾,不知道說什麽好,旁邊的警察將江媽媽拉開了。江遠山說道:“媽,他是我同學,這事不怪他。”
江媽媽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在她的凝視下,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江媽媽最後轉身離開了會客室,她無法忍受兒子被強行帶走的場麵,她寧願靜靜地在外麵獨自等待。
我走到江遠山跟前,說道:“遠山,我昨天晚上去了眾香寺,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江遠山慘然說道:“事到如今,你還說這些幹什麽?我奇怪的是,為什麽她一直糾纏著我!她害死了路盼、秦飛、肖岩、盧東蘇,又嫁禍給我,卻唯獨放過了你。難道她真的愛你嗎?哈哈哈,我可不信,你才是罪魁禍首啊!”
我不懂他在說什麽,難道他在質疑我和依林的感情嗎?但是不管怎麽樣,江遠山都是無辜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被冤殺,我說:“遠山,現在隻有我可以救你。因為我想起了很多事情,路盼、秦飛、肖岩、盧東蘇,他們都是我殺的,跟你沒有關係。”
吳小慧一下子竄到我麵前,說道:“你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