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962324
我立即朝著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腳下被石塊、橫木絆得趔趔趄趄,可是四周已經陷入沉寂,壓根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除了風聲一無所有,就連草叢裏的小動物也停止了活動,就連貓頭鷹也不再夜啼。我繼續向前奔去,來到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可是什麽都沒有,我找不到呼救的女子。
她去哪兒了?
我大聲問:“你在哪兒?”空中竟然傳來了回聲,“你在哪兒?在哪兒?哪兒?兒……”問題是,這周圍沒有高牆,回聲從哪裏來的?我驚悚地看著四周,覺得一切都透著古怪,難道我真的遇到不幹淨的東西了嗎?但似乎又不盡然,我突然覺得,女子呼救的那一聲“不要啊”不是剛才發出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發出的,它穿透了曆史的迷霧,今天才擊中了我的耳膜。或許這聲音一直藏在我的腦海深處,這荒涼的古寺、如洗的月光,熟悉的情景觸發了我腦海深處的記憶,於是我又聽到了它。
是的,那女子的呼救一定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但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我依然不得要領。我在附近逡巡,希望能借此找回失去已久的記憶,江遠山不是告訴我答案都在眾香寺嗎?依林不是也鼓勵我來眾香寺一探究竟嗎?這裏一定藏著很多秘密。這麽想著的時候,我腳底突然踩空,徑直掉落下去。
那是一口枯井。幸好井壁有藤蔓纏繞,我在空中亂抓亂撓,終於揪住了一根藤蔓,這才沒有摔個半死。
月光透過井口照進來,無數的藤蔓影影綽綽,像是一條條糾結在一起的蛇,又像是盤繞在一起的亂發。
我大聲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沒人理我。眾香寺荒廢已久,遠離登山道,白天都很少人光顧,遑論晚上?即使我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的。我掏出手機準備撥打求救電話,可是沒有信號。我祈禱依林來救我,因為隻有她才能打通我沒有信號的手機。
我聞到了更濃烈的異香,沁人心脾渾身舒泰。我打開了手機的電筒功能,照了照周圍,去尋找異香的來源。這口井本來應該是水井,井壁是石塊砌成的,如今已經幹涸,井底積滿了枯葉和樹枝。我看著石塊與石塊間的縫隙,精神頓時一陣,有那些縫隙在,有這些枯藤在,爬出這口枯井易如反掌。
就在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時候,電筒的餘光突然照見樹葉堆裏露出的一張卡片的一角,我忙把卡片撿起來,湊近電筒查看。那不是普通的卡片,而是一個證件,一個學生證,封皮上學校的名字跟我的母校是一樣的,順寧大學。
學生證髒兮兮的,打開來看,字跡斑駁,有的地方還腐爛了,根本看不清,就連照片也蒙著厚厚的塵土,我用力將照片上的塵土擦幹淨,然後驚呆了,照片上竟然是依林,是十幾年前的依林。
十幾年前的依林透過一張照片朝我微微地笑著,我仿佛看到了她明媚的樣子,看到了她蹦蹦跳跳走路的樣子,看到了她回答老師問題時爽快利落的樣子。應該是在我第一次吻她之後吧,她突然說:“我早知道你打牌作弊的事了。”
她說的是我們班舉行的一次80分大賽,我和她搭檔,一路過關斬將,最後贏得“最佳拍檔”稱號。
我問:“啊?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比賽之前我就知道了。”
“誰泄的密?你就告訴我吧!反正我也不會找他們算賬。”
“是劉燕燕。”
“劉燕燕?不會吧?她一直支持我的……”
“果然是她,難怪我有什麽事情,你馬上就知道了。”
“哎呀上當了,被你詐出來了,”我涎著臉說,“插個內線嘛!萬一你被別人騙走了怎麽辦?”
“真騙走了就好了,就不用整天跟一隻小狗在一起了。”
“好啊,你罵我。”我去撓她癢,她躲開了。我問,“比賽之前你就知道了,為什麽一直不動聲色?”
“有人要故意讓我贏,我幹嘛還不成全人家呢?”
“不是吧?你那時肯定就已經喜歡我了。”
“別臭美了。”
想到這一幕,我憤恨地一拳打在井壁上,然後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心想:“我這是跟誰慪氣呢?我生的哪門子氣啊?”
我尚有點自知之明,所以覺得自己病得不輕,看來還是要堅持去看心理醫生。我繼續端詳著依林的學生證,覺得非常奇怪,她的學生證怎麽會在這裏呢?我想,等我離開這裏,我一定要告訴她,“嘿!馬大哈,我找到你當年的學生證了。”
就在這時,那股異香又來了,絲絲縷縷地鑽進了我的鼻孔裏。我想起來了,很久很久以前,依林就喜歡這種味道,這是她常用的洗發水的味道。我高興地站起來,朝著井口大聲喊:“依林,你來了嗎?”
沒人理我!
身後卻有人回了我一句,“你來了嗎?”
那是依林的聲音。
我不想故弄玄虛地嚇唬大家,所以我不會騙你說我一轉頭就看見一張慘白的臉之類的鬼話。如果要嚇你,我還可以騙你說,我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但是,那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本來以為是依林在跟我開玩笑,她早早地躲在井裏要故意嚇我,可是當我轉過頭來卻發現空空如也。
那句“你來了嗎”,或許又是我腦海深處的一個記憶。
不過,樹葉堆下麵倒是露出一隻手來,而且是一副枯骨,食指直勾勾地指著我,難道那一句“你來了嗎”竟是這具枯骨發出來的?這不可能!我壯著膽子抓住那副手骨,輕輕一扯拽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索性把樹葉全都清理到一邊去,然後井底露出了一具完整的骸骨,我借著手機電筒的光,仔仔細細地研究起來。根據我掌握的那點粗淺的解剖學知識,我知道這是一具女子的骸骨。男性和女性骨骼的區別主要在尾椎骨,男性的尾椎骨帶個彎鉤,女性的尾椎骨是直的。男性的尾椎骨為什麽帶彎鉤,我不知道;我知道女性的尾椎骨為什麽是直的,因為要生產,如果帶鉤……會把胎兒勾住的。
那人本來穿著衣服的,但是衣服早就破破爛爛不成樣子了,不過依然可以看出一點連衣裙的影子來。
我的心髒怦怦直跳,看著剛才撿到的學生證。
依林,蔣依林?
難道這是我的依林?難道她已經死了?那每天給我打電話的是誰?我是見鬼了,還是神經病了?難道同學們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他們怎麽知道依林死了呢?我真希望自己是腦子有病啊,我要依林活著,我不要她死!
我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多,我在骸骨周圍尋找,希望找到更多的線索。終於,我找到了一枚鐵牌,那是一個徽標。這個徽標,我曾經也有一個,這是我們班級當年做的銘牌,正麵是校徽圖案,反麵是每個人的學號,我撿到的銘牌,學號是962324。96代表的是1996年入學,23代表是我們係的代碼,24代表的是其中一個人。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962324是誰的學號,難道是依林的?
井口的月光突然消失了,烏雲四合,外麵黑洞洞的,接著狂風大作,馬上要下雨了。我必須離開這裏,我必須查明真相,這具骸骨不可能是依林的,她不會死的!我的腳尋找著石塊間的縫隙,雙手抓著枯藤,一步步爬了上去,累得氣喘籲籲,我坐在井口向下張望。
就在一個霹靂炸響的同時,我驀然間看到一張白皙的臉正仰望著我。
不!
那張臉並不恐怖,那是依林的臉,那是我日思夜想的依林的臉。
“依林,我愛你!”我大聲叫道,然後準備重新下井把她拉上來,可是遠處卻傳來一陣喧鬧聲。
一個人驚慌失措地說道:“你們!你們這群禽獸。”
我頓時汗毛直豎!
這竟然是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