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便衣警察
第二天清晨,阿龍睜開眼睛就已經天亮了。今天的天色有些陰暗,阿龍以為天沒亮所以起晚了,所以胡亂的抹了一把臉就出門了。教學樓不遠,他一邊跑一遍擠著自己的扣子。
灰色的教學樓在灰色的天氣裏顯得死氣沉沉的,校園裏都是奔向教學樓上課的學生,她們藍色的裙擺踏著布鞋從阿龍身邊掠過。一陣少女的清香飄然而過。
當然也有人比阿龍還不著急。有兩個歪帶著帽子的老哥還一顛一顛向著教學樓相反的方向走去。看來確實有心大的學生。
阿龍走到教學樓的門口回頭看了一眼,他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這是上午的第一節課啊,什麽學生會從教學樓向宿舍走呢?
但是也就是一個念頭而已,阿龍還是三步並作兩步向著教室飛奔過去。他似乎已經聽見了,教鞭拍打黑板的聲音。他們的英文學教授就是一個愛敲黑板的美國老頭。
阿龍幾乎就快重進教室的走廊,突然一個黑影奔了出來,伸出有力的手抓住了阿龍的手腕。然後用力一代將阿龍拉入了一個樓梯井。
阿龍沒想到這個人手法幹脆麻利,阿龍連一點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就被拉進了樓梯井。
來人伸手堵住了阿龍的嘴,搖了搖頭,然後伸出頭看了一眼走廊。這個時候阿龍才發現抓住他的這個人他在熟悉不過了,就是教師俱樂部的冷助教。
助教眼神銳利,在走廊裏來回掃著。阿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冷助教
阿龍,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並沒有任何向大喊大叫的意思。他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人。他隻是有點好奇。
冷助教低聲說,“走,你今天大禍臨頭。”
阿龍一攤手,表示自己啥也沒幹怎麽就大禍臨頭了呢。
冷助教根被就沒搭茬,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別回宿舍,也不要走正門。如果有警察喊你,你就假裝沒聽見。他們也不敢上來硬性抓你。”
他又看了一眼走廊,有一個高個子的男青年正在穿過學生的人流向他們這個樓梯井走過來。
“算了,你跟我走吧!”冷助教拉起阿龍,沿著樓梯就向下奔跑。
阿龍雖然一頭霧水,但是他冷靜地跟著冷助教。他今天出門就覺得不對。現在回想起那兩個第一節課沒上就”下課“的學生,果然有問題。
“你是說有人化妝成學校的學生準備抓我?”阿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問什麽,緊張之中隻能這麽沒頭沒尾的先問著。
“他們是北洋警察,聽命於一個新軍營長,但是其實是美國人要抓你。”冷助教一遍奔跑,但是卻麵不改色,氣也不喘的回答道。
阿龍更迷糊了,這句話裏怎麽又有警察,又有軍隊,還有美國人。
“我一個窮學生,怎麽會惹到美國人。”阿龍不知應該回答點什麽,隻能跟著胡亂的跑,然後胡亂的問
兩個人跑到了建築前的空地上。燕京大學還在擴大校園教學樓,還有一些沒建築完成的教學樓。這座教學樓背靠燕大的山牆,除了山牆就是後麵的小巷。
猛然兩個黑影猛然從暗處跳了出來,伸手就來抓阿龍的衣袖,阿龍側身一閃,前麵奔跑的冷助教感受到了他的這個閃身。冷教授幾乎一個轉身就站出了馬步樁,隻是他這個馬步是內家馬。
詠春。
女人拳,在他不高的個子又有點弱小的上正合適。詠春攤,膀,伏三招擺開,即使看起來並沒有外家拳那麽虎虎生風,但是兩個學生裝扮的黑影竟然無法突破他的防線。
一不留神,對方衝拳時被他“攤”住了,冷助教手腕一翻,巧勁一轉,隻見這個黑影橫著就飛了出去,撞在另一個人身上兩個人都跌倒在地
這時一個風衣男人從轉角跑了出來。冷教授看見他立刻一把抓過阿龍推向毛坯樓方向,同時自己也向著這個方向撲了過去。冷助教的意思阿龍能看懂,毛坯樓就是掩體,進去就能躲開子彈。難不成這個風衣男人要開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甭管他是什麽人,他也不敢在美國人的教會大學裏開槍!
這是阿龍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他的身形就慢了半步。
但是風衣男人沒給他機會。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槍,然後從另一個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巨大的圓筒,像是一個鐵管。外表發棕色,有很多細密的小孔。
阿龍看過西方的偵探的小說,這東西很像小說裏對於消音器的描述。消音器據說可以猶如魔法一樣,將槍聲消除。阿龍大概能猜到用了什麽物理的方法,但是物理還沒學到,他也不大清楚。
他趕緊向著毛坯樓跳過去。
他畢竟不是一個完全的練家子。他還有半個身子沒有能夠完全進入掩體。他心裏一涼。因為他看見對麵的那個風衣男人已經將消音器舉到槍口麵前。
說時遲那時快,冷助教立刻向前哈腰將阿龍拽了進來。
槍聲破空響了起來。雖然不大,但是卻很明顯。阿龍聽見了子彈嵌入肉體的聲音。
阿龍顧不得多想扶起冷助教轉身向著毛坯樓深處跑去。
伸手的風衣男人不緊不慢,舉著槍也走進了毛坯樓。
“老冷!你以為我猜不到麽?”他站在樓口高聲說道,然後不緊不慢的踏上樓梯。阿龍扶著冷教授亦步亦趨的在樓梯上快步走著,阿龍似乎能夠感受到鮮血在順著自己的手向下流淌,那是冷助教的血。
冷助教的身法快,但是對方的槍更快,快的難以想象。
“老冷,你退出我們太久了,你心軟了。你不再是個間諜了!”風衣男人一邊走一遍高聲說。“你說我能對你沒有防範麽?要不是跟著你,我哪能這麽快在學校找到這個男孩啊!”
冷助教緊咬著牙,不回答。一遍被阿龍慘扶著努力攀爬樓梯,一遍從腰間摸出了一把比利時造的Mle1903。這把槍流據說隻傳在瑞典等國,不知道冷助教是怎麽搞到的。
“沒事,“男人繼續喊道。”隻要你交出這個男孩,我們還是老戰友。還是一個教官帶出的同輩!“
冷助教沒說話而是,攥緊了手槍。打開了保險。
眼前就是樓頂了。
阿龍推門進去,然後然後用旁邊的建築的工具將門別住。
然後他立刻扶著冷助教坐下。靠著一個堆放石磚的地方。側麵正好能夠瞄準門口。
那個男人的喊聲再一次傳了上來。
“你還沒告訴男孩你的身份吧。你其實不是個老師。”男人的聲音頓了頓,“我們當間諜,時間長了真的很容易忘記自己是誰啊。”
“阿龍,我曾經也是個間諜……”冷助教苦笑了一下。“這個男的我們叫他快槍營長。我倆是同一個教官帶出來的,”冷助教說話有些跟不上氣力。“然後他拜托我……”
“別說了老師,我都懂。“阿龍一邊擺擺手一邊四處張望。他想找個方法逃跑。他跑到樓邊看了一眼樓下,這高度跳下去非死即殘。而且他看見很多穿著學生模樣衣服的人在樓四周遊**。即使能跳下去也是被抓個正著。
哐!樓頂的門口傳來了撞擊聲,看來對方準備撞門。
阿龍看了一眼門口,還好,美國設計師挑的門還比較結實。
他又回到冷助教身邊,“我看,樓太高了,沒有下去的可能,而且樓周圍又是他們的人……”
哐,撞擊聲再一次響了起來。仿佛命運的鍾聲在敲響。
冷助教點點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既然對方必然準備的萬無一失,今天看來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他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阿龍,你怎麽會一點也不怕血呢?”冷教授指了指阿龍的手。阿龍這才發現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而且都已經幹涸了。
又是一陣撞擊聲。響徹天空。
“哦”阿龍搖搖頭,“我媽媽,我姐姐都是這麽死在我的懷裏的。我已經不怕了。“
撞擊聲停了下來。
一陣沉默彌漫開來。隻剩沉重的喘息聲。
突然一個金屬鈴鐺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龍猛地回頭,一個後麵掛著繩子金屬的錘頭不知從哪飛了上來,掛住建築邊緣的**的石柱,錘頭借著慣性在石柱上纏繞了幾圈,然後隻見繩子被輕輕一拽,金屬錘頭的慣性減弱了許多,受著重力垂了下去纏在繩子上。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鎖扣。繩子繃緊了。一個身影從繩子的另一端爬了上來。
阿龍認識這根繩子,雖然當時的黃酒有些上頭,但是他對這個繩子的印象非常深刻。表麵看著很粗糙油膩 ,但是卻不是一般的草繩,而是某種皮子卷成的皮繩。
正是那個刷漆工匠。
他身形敏捷,從高牆上甩繩子掛住了樓頂的石柱。然後快速的爬上來了。
阿龍抬起頭警惕的望著這個男青年,幾天之內連著碰見他兩回了。這肯定不是巧合。
對方看出了他的猶豫,拱拱手說道,“少爺,我是你二叔陸牧之派來的。少爺您家原本是叫他陸明陽的。在下叫懸天。 特地來保護少爺。咱們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阿龍的二叔據說跟爺爺奶奶家裏鬧了矛盾,跑去了南方改名陸牧之,成了知名人物,跟各種大人物都走得很近。而他跟家裏這邊一直也不怎麽聯係,隻是斷斷續續跟阿龍通過信。這個人能說出他叔叔本名陸明陽,看來肯定是他叔叔的親信。
砰!門口的槍聲響了起來,好像門外的快槍營長正在試圖用子彈打斷卡住門的障礙物。鐵門的部分的地方已經被子彈洞穿了。
阿龍回頭猶豫了一下。門隨時會被打開,他們要是從房頂爬繩子通過山牆翻到燕大後街 肯定需要時間,
“阿龍,你走吧”冷助教開口了。
“老師,我走了,你就會死在這。”阿龍顯然有點猶豫。
“阿龍。”冷助教整了整自己的領口,就像是上課一樣。“你知道我本來也是派來抓你的,但是我早就不是軍人了,”
門口槍聲再次響起,冷助教的眼睛裏突然閃起了光。他也對準門口開槍還擊。
他一邊還擊一邊高聲喊道,“我既然現在是老師了,就要守著老師的道。”
因為冷助教的還擊,門口的槍聲消停了片刻。顯然快槍營長沒想到屋頂會還擊。
冷助教仍然舉著槍對陣著門口,雖然肋下衣衫已經沾滿血跡,但是他的手還是很穩,對準門口“,5年前,火燒趙家樓之後,有個老師為了救治一名受傷的學生,背著她跑了大半個北京城。她告訴我們老師的道就是守好自己的學生,看著他們成人成才。”槍聲又繼續了片刻,但是冷助教麵不改色,仍舊受著樓口。
阿龍則表情嚴肅聽著冷助教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守我的道,而你,你也要守著你的道。”冷助教盯著阿龍眼中充滿了期望。
風,響了起來。
阿龍問:“我的道是什麽?”
風,越刮越烈。
“你是中華青年,中國人該守的道,你必須去守。如果青年人都不守著,那麽這個國家將毫無希望。”
門口突然異響,被推開了半扇。冷助教二話沒說,連扣扳機,樓口傳來慘叫聲。
這時,懸天已經設置好了繩扣,過來抓住阿龍就走。阿龍也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冷助教那有些瘦小的背影。
風馳電掣。
兩個人順著皮繩滑到牆頭,懸天再一次一抖手,繩頭另一端的活扣瞬間鬆開,懸天帶好皮繩。兩人翻下牆頭。
風聲有點大,大到不能再聽見樓頂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