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章 現實重疊
上午十一點，吳虞帶著警察趕到研究所。
警報聲很快將四周的看守吸引過來，十來個人統一戴著鴨舌帽，半遮麵，左前胸口的位置印著“X”的字樣，整齊站在研究所大門前，像是一堵人牆。
一個陌生的麵孔從人牆後探出頭來，麵對嚴陣以待的警員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張。
在出示搜查令之後，警員們開始對研究所開始地毯式的搜索。
研究院居中的主室裏，方博士從**坐起來，身上滿是電極貼片，看著逐漸圍攏過來的警察，他的表情有些難看。
彭飛將方博士身上的電極貼片全部取下，而後站到方博士身後，將一根拇指粗細地電纜拔下，電纜末端呈現尖銳。
“請問，出了什麽事？”
方博士活動著自己的腦袋，眼睛有意無意地掃視了一圈進來的人。
警員做了說明，很快，方博士將目光聚集到吳虞身上。
搜查的結果令人大失所望。
參與彩虹計劃的誌願者信息與醫院死亡的植物人信息並不相符，而吳虞認為被方博士帶走的1012號病人彭飛，非但沒有出事，反而活生生地站在眾人麵前。
方博士被單獨叫出研究所進行詢問。
吳虞看著站在麵前的彭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還是躺在仁濟醫院1012號病房內的植物人，飲食需要通過鼻飼流食來實現，洗澡需要護工拿著帕子擦拭周身，可現在，他好好地站在吳虞麵前。
“彭飛？”吳虞試探性地打招呼，手揚起到一半又僵硬地停住，這場景讓吳虞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就在昨天剛剛上演過一般。
吳虞盯著彭飛出神。
方博士回到了研究所的主室裏，這一次，方博士幾乎是完全無視吳虞的存在。
警員有些無奈地看著吳虞。
彭飛忽然出聲道：“警察先生，我並沒有受到任何脅迫，我是自願加入彩虹計劃的，至於吳醫生的舉動，我實在有些不明白……”
“好了！”方博士冷著臉，打斷彭飛的話，接著說：“現在事實已經清楚了，你還有什麽好說的，誣告我，你不會得到任何好處，還有，從現在開始，你被解聘了，包括仁濟醫院和研究院！”
警員們詢問吳虞是否一同離開，吳虞則是僵硬地搖了搖頭。
整個研究所變得清淨，方博士麵色有些難看，自顧自地走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從桌上拿過煙盒，抽出一根點燃，猛吸一口之後再看向吳虞，用疑惑裏夾帶著憤怒的語氣問：“你想幹什麽？”
吳虞愣著沒吭聲。
“我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醫院死亡的植物人與我無關，至於研究所的誌願者信息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如果你是為了錢，那麽你可能打錯了主意，我沒什麽錢，花銷都是由X公司在支出，隻不過他們可不是善類。”
吳虞猶豫了很久，他的腦子不斷地回想著以前的事，但終究沒能想起任何與眼前相似的場景來。像是個悠長的夢，在醒來後能感覺到這些事發生過，但要去追究細節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吳虞知道這可能是類似珀塞爾式的即視感，在一種強烈的感覺下，認為某個場景、動作、氣氛被再一次重複，人的大腦時刻在虛構各種場景，存在於潛意識中，當你在現實世界中遇到近似的情景時，與記憶中大腦虛構的情景相呼應，加上強化過後的心理作用，似曾相識的感覺便產生了。
讓吳虞覺得不解的是大腦虛構的情景總是細致的，當時所有的一切，連同水杯擺在桌上的位置都一清二楚，甚至還能預知麵前的人接下來會說什麽話，但吳虞卻並不知道方博士接下來要說些什麽，這又是怎麽回事？
在醫學上還有另一種解釋是大腦皮層瞬時放電現象，稱為視覺記憶，經常會發生在身處於非常熟悉的環境時。大腦有一個記憶緩存區，當看見一見東西或者遇見一件事情的時候是先把記憶存儲再緩存區。
之所以會發生眼前的事情好像已經經曆過這種感覺，是因為記憶存儲的時候發生了錯誤，把它存在曆史記憶中去了，在看著眼前的事情的時候又從曆史記憶中把它找出來。
最後一種是生死意識流動的差異。
人出生有了意識，到死之前這個意識一直是平坦的流動。
人死了之後，意識會按照曲折的路線回到出生時，從而一直往複。因為死後的路線曲折，致使生時的記憶被分段的記錄，隻有處在接點的記憶才有可能被下一段“生”的意識絞纏，就會出現deja-vu現象。
就在吳虞深陷在自我懷疑和揣測中時，方博士的話將他拉回現實，“如果你是因為沒有得到我的重用而遷怒於我，那隻能怪你自己的能力不夠……”
說這句話時，方博士的語調壓得很低，像是對自我產生了懷疑，他看看吳虞，再看看身旁立著的彭飛。
我這是怎麽了？方博士心說。
吳虞深吸一口氣，看著方博士背後龐大的計算機群，說：“誌願者的事我們可以先不談，我很想知道彩虹計劃，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麽，為什麽彭飛變成了現在這樣，而你也近乎瘋狂地在研究它？”
方博士猶豫了一下，像是經曆了一場思想上的劇烈鬥爭，時而看向吳虞，時而看向彭飛，時而低著頭，等他在開口說話，已經是十幾分鍾之後的事。
方博士像是換了個人，“我的漸凍症，你是知道的吧？”
答非所問。
吳虞點點頭。
“我的時間原本應該停止在半年前的，可是通過彩虹計劃，我活到了現在。”方博士頓了頓，接著說：“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堅持是為了什麽吧？科學的巔峰應該是什麽，應該是為人服務，而不是僅僅停留在理論和概念的層麵，況且……”
“況且，你已經收了別人的錢，沒有回頭路走了，對嗎？”
方博士歎了口氣，“有些事確實已經失控了，我還不確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我也一直找尋求答案，我仿佛在你身上看到希望，可是你的做法卻讓我很失望。”
吳虞輕笑著說：“彩虹計劃，多麽美好的名字，可惜被你們糟蹋了！”
“它確實可以治病，不過……”
“跟他說這麽多幹什麽？”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沉悶地男聲將方博士的話打斷，緊跟著，A先生走進研究所來，“是你把警察招過來的，是吧？”
A先生看向方博士，“你不會覺得累嗎，重複說一個謊，還是對同一個人？”
吳虞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我來告訴你真相吧，仁濟醫院裏的植物人隻不過是我們誌願者中很小的一部分，他們是死是活又有什麽關係？彩虹計劃可以給他們一次機會，要麽好好的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要麽就死掉，這是一種恩賜，懂嗎？”A先生坐下來，看著吳虞，“你不會懂它的偉大性的，永遠都不會。”
吳虞眉頭緊皺，腦海裏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來，罪魁禍首便是眼前的A先生，不過眼下該想想怎麽逃走。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A先生的話還在繼續，但大多是些毫無意義地類似洗腦的言辭。
“張了呢，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嗯？”A先生的眉頭微成川字，疑惑地看著吳虞，“張了？她是誰？”
“別裝傻！”吳虞罵道：“把她放了！”
A先生摸了摸吳虞的額頭，“沒發燒啊，盡說胡話。”
方博士在一旁補充道：“他的女朋頭，在你的公司上班。”
“這樣嗎？”A先生會意，“可是，她跟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名單是由她那裏流出的。”方博士接著說。
“哦。”A先生臉色一沉，“看來總有人喜歡破壞規則，那麽，就連她一起吧？”
研究所內響起A先生陰鶩的笑聲。
“笑夠了嗎？”此時的吳虞還沒鬧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在聽到他們要對張了不軌時，還是氣到不行，“警察會再來調查的，到時候你們都得完！”
“你倒是提醒我了，原本打算讓你也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
A先生看著吳虞，目露凶光，“因為你愚蠢的舉動會讓我們陷入麻煩之中，雖然我已經想到辦法將這件事壓下去，但是，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對於製造麻煩的人，我向來不怎麽喜歡。”
“是要殺了我嗎？”
A先生不置可否，起身走到方博士身邊，毫不避諱地說：“準備一下，連夜召開新聞發布會，將整件事解釋一下。”跟著走到彩虹計劃的試驗台邊，繼續說：“是時候讓它進入大眾的視線了，我們因禍得福，就從現在開始。”
方博士沒有反駁，轉身繼續整理文件前，頗有深意地看了吳虞一眼，眼神裏似乎帶著祈求和疑惑。
到這個時候，吳虞再沒有坐等被擒住的打算，掄起身旁的椅子向著A先生砸過去，可一旁的彭飛卻似幽靈一般地出現在A先生麵前，用身體將椅子擋住，整個過程不到一秒的時間，在被椅子砸中之後，彭飛的身體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吳虞來不及吃驚，轉身朝研究所外跑，可剛跑到門口，兩個手持微衝的人卻讓他徹底停了下來。
吳虞下意識地舉起了手，A先生在背後發出冷笑。
出了研究所的大門，兩個人一左一右跟著吳虞，緩緩地向著研究所外的樹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