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章 彩虹計劃
拐進冬月市富民巷，往裏走個百十米，就來到米楠所開設的心理學研究所。
乍一聽富民巷，像極了城市中偏僻的陋巷名，可冬月市的富民巷卻是最為繁華的街區，且不說接近五十米寬的街麵，也不說林立的商鋪，單說這摩肩接踵的人群便看得出一二來。
過了早上通勤時間，整個心理學研究所就閑下來了，不過這隻是表示暫時沒有客人登門。實際上，他們還有很多事急著要處理，諸如客人的報告單以及一些日常建議，還有適合看的書籍匯總。整個研究所一共有四名員工，包括米楠在內，依附於仁濟醫院而存在，算是一個小的掛牌醫院的存在。
在做這份工作前，米楠在仁濟醫院內做過一段時間的醫生，負責神經內科的一些事宜。之後，由發起人趙前牽頭，成立心理學研究所，獨立出仁濟醫院，米楠也跟著被抽調過去。
這確實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不用在醫院裏忙忙碌碌，同時也可以讓自己所學有用武之地。
在這兒見到吳虞，米楠顯然有些意外。
“大忙人，怎麽有空來我這兒？”
吳虞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幹笑兩聲，“我大概……可能是有精神分裂的前兆了。”
米楠輕笑著，“說什麽傻話呢？對了，你這一身是怎麽回事，濕噠噠的，還滿是泥腥味。”
看看自己早已濕透的衣衫，吳虞有些難為情，“掉水裏了，還沒來得及換。”
“你等等。”米楠起身離開辦公室，過一會兒回來時，手上已經多出了一件襯衣，“這是我男朋友的，你先將就著穿吧。”
吳虞猶豫了一下，接過衣服，去衛生間將濕透的衣服換下。
再回到辦公室時，桌前已經擺好了兩杯熱茶。
“說說吧，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是不是醫院工作太累，想到這兒來磨蹭會兒時間？”米楠自顧自地說著，“要是這樣，你可以去裏麵的沙發躺會兒，看看書什麽的……”
“你不知道我被辭退的事嗎？”吳虞疑惑地問。
米楠愣了一下，隨即認真地說：“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沒聽說？”
“那方博士的研究所爆炸，你知道嗎？”
“研究所爆炸？”米楠捂著小嘴驚呼，壓低了聲音問：“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吳虞歎了口氣，“先不說這個了，我過來找你是因為，我覺得我出現了幻聽，幻視之類的情況，這屬於精神分裂的前兆吧？”
“嗯，也不全是，有時候壓力大，或者過度勞累，精神恍惚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是正常的，隻需要好好地調節和休息就行了。”
“那如果出現自殺傾向呢？”
米楠眉頭微皺，再看向吳虞時，眼神連連變換，“自殺嗎？這個就屬於比較嚴重的情況了。”
末了，米楠又加了句：“你確定這些是你親身經曆的，而不是做夢？”
“不是！”吳虞顯得有些急躁，“我起初也以為是夢，或者臆想出來的，但我確認了，不是！”
“你怎麽確認的？”
“我試過自殺，不過沒成功。”
“廢話，你要成功了，還能坐在這兒？”米楠沒好氣的說：“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沒成功是因為最後醒過來了，還是出於恐懼之類的心理？”
“不，是我自己向自己妥協了，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完全不同的自己，怎麽說呢，像是幻視之類的情況。”
“你這個倒是比較新奇。”
“我感覺這一切都是在研究所爆炸之後才出現的情況。”
“的確，經曆爆炸會對人的心理和生理產生影響。”
“開始測試吧。”
米楠認真地看著吳虞，“你確定嗎？”
吳虞點點頭。
米楠深吸一口氣，平時為客人做心理測試倒是常事，但為醫生做測試，倒還是頭一次。
之後，吳虞乖乖地躺在單人**，米楠在一旁提醒他，盡量放鬆。
“現在開始，想象你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在你準備進入電梯時，它剛好升了上去，你隻差一小步，隻能等下一趟了，等待的這段空餘時間，你會做什麽？”
米楠的聲音變得極為輕柔。
吳虞靜靜地躺著，耳朵能隱約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窗外的汽車的引擎聲，還有雨點打在窗邊的滴答聲。
“我會朝四周看，看人或者看告示板之類的東西。”
“很好，接下來……”
這時，吳虞忽然睜開眼睛，看著米楠，說：“我家在二樓，沒電梯，我會選擇樓梯。”
米楠沒好氣地說：“你別打岔好嗎，是一個陌生環境，而不是回家的路。”
吳虞點頭，重新閉上眼睛。
“如果，你走在街上，看到一間寺廟，你的直覺會是什麽？”米楠頓了頓，“備選答案有：金光閃閃，華麗的大廟；莊嚴肅穆的中廟；一個師父和小和尚的小廟；古時候留下來的古跡。”
“一個師傅和小和尚的小廟。”
“這時，你突然在寺廟的房頂看到一個人準備輕生，請用一些詞來形容一下這個人。”
“嗯……戴著墨鏡，很酷，最好是寸頭，穿個黑衣服……”
吳虞停了半晌，忍不住睜開眼睛，“都看見輕生了，當然是報警了，還形容個啥？”
米楠搖了搖頭，瞪著吳虞，“你每個問題幾乎都給我兩個答案，我要怎麽去分析？”
“兩個答案？”
他的話剛問出口，一陣極為尖銳刺耳的聲音傳來，吳虞隻感覺腦袋發懵，視線變得模糊，緊跟著天昏地旋，一頭栽倒在單人**。
再醒來時，米楠就守在一旁。
額頭上搭著一條濕毛巾，渾身有些酸痛感，吳虞掙紮著坐起來，看向窗外，已經繁星點點。
“我睡了多久？”吳虞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眉頭微皺。
“兩三個小時吧。”米楠端來一杯熱水，“你不是精神分裂症，隻是感冒發燒了而已，收拾一下走吧，我也該回去了。”
“這樣嗎？”吳虞有些不相信米楠的話，語氣有些懷疑的意思。
“我騙你做什麽？”米楠轉而說：“之前是樓上裝修的聲音，有點刺耳，不過你確實有點發燒。”
“嗯。”
吳虞起身，將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下，緩緩地走出了米楠所在的心理學研究所。
經過這麽一鬧，吳虞也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
到大街上，吳虞感覺腹中有些饑餓，於是神經質地問：“你餓不餓？”
這一次，沒人回答吳虞的問題，任何的人影和聲音都沒有，吳虞滿意地點點頭，向著路邊的一家中餐館走。
剛走到門口，腳還沒來得及邁進去，吳虞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人名是張了。
這讓吳虞喜出望外，急忙按下接聽鍵，“喂？”
“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傳來有些冷漠的聲音，吳虞並不介意，“在富民巷這邊，你在哪兒，X公司的人沒把你怎麽樣吧？”
“跟X公司的人有什麽關係？”張了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我已經離職了，跟他們再無半點關係！”
“沒綁架你？”吳虞有些摸不著頭腦。
“綁架我？”張了反問，“你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吳虞正要接著說，可張了卻搶先一步，“你趕緊回來，家裏亂成一團，我的東西都找不到了，我才走一會兒，都成豬窩了！”
見張了不提分手的事，吳虞也忍著沒提，飯也沒顧得上吃，急匆匆地就回了家。
到門口時，吳虞再次看到了門上“Limbo”的字樣，再次確認，這不是小孩子的塗鴉，而是工體字，烙印進了鐵門中。吳虞伸手摸了摸，這樣的新色，顯然是才印刻上去不久，到底是誰會這麽無聊呢？
推開門，依舊是一片狼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背對著吳虞。
吳虞走上前，手搭在那人的肩上，“還在生氣呢？”
張了慢慢地轉過身來，“等你很久了。”
話音剛落，其他房間裏陸續走出幾個大漢來，看穿著便知道是X公司的人。
吳虞頓時困惑到了極點，這是什麽意思？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了許多，一把拉住張了的手便打算撒腿就跑，可這一拉，張了卻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反而將吳虞的時候抓住了。
吳虞震驚地看著張了，隨即，幾個大漢上前將吳虞按倒在地。
趴在地上，吳虞努力地仰起頭看張了，不解地問：“可是，這是為什麽？”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吳虞措手不及，張了怎麽在幫助X公司的人，是為了報複自己利用了她嗎？
可是，這值得嗎？
吳虞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被人架著走的感覺並不好受。
上到車內，張了就坐在副駕駛，一臉平靜，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而X公司的人對她言聽計從，這不得不讓吳虞再一次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鑽心地疼痛從吳虞的大腿傳來，這種真實感讓他滿頭大汗，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
在被辭退之前，張了一直就職於X公司，但隻是做一些文案以及信息地整理和收集，對於X公司來說算是可有可無的人，對於其他，她完全是個門外漢，對於上司和工作也頗有微詞，但總歸沒有鬧出什麽大的矛盾，就這樣和諧地過了好幾年。如今她因為一張死亡的誌願者名單而被開除，算是情理之中的事，當然，這裏麵也有吳虞很大一部分責任。
但無論如何，她是被X公司辭退了，可如今，她卻搖身一變，重新成為了X公司的一員，權利非往昔可比，對於吳虞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如果單單是因為被分手而刺激到，變成現在這樣，吳虞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她在這段時間裏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吳虞看著張了的側臉，陷入沉思。
車子駛過麗水大橋，向著城外疾馳，看樣子是前往研究所？
“是去研究所？”吳虞問。
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吳虞，車子繼續向前。
當車子停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
研究所就在眼前。
如果說張了的轉變讓吳虞有些難以接受，那麵前完好無損的研究所足以讓吳虞驚掉下巴。
四角立著的崗亭，不時投來的探燈，沉悶地犬吠聲。
整個研究所呈現出一片祥和。
A先生站在研究所正門前，手裏拿著雪茄，猛吸一口之後，將雪茄遞給旁邊的人。
作為X公司的實際掌控人，同時作為研究所的投資方，A先生對於吳虞來說是有些麵目可憎的，以至於即使淪為“階下囚”，吳虞對於A先生的態度也極為不屑，但相反的是A先生，他總是戴著金絲邊框的眼鏡，鏡片上半部分呈淡藍色，頭發剃成五五分平頭，眉心的皺紋就算笑的時候也不會消失。
A先生沒有說任何羞辱和刻薄的話，隻微微動了動下巴，示意將吳虞帶進研究所。
研究所內部沒有任何爆炸之後的殘破景象，甚至空氣裏還彌漫著一些熏香的味道。
方博士守在主室裏，見吳虞被送來，沒有任何地表示，隻瞥一眼，而後繼續埋頭鼓搗手裏的文件。
A先生坐下來，雪茄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說吧，這件事，你想怎麽了。”
吳虞並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這是個沒有選項且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他反而比較關心研究所為什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重建”，張了又為什麽會重新成為X公司的一員。
解開心中的疑惑才是吳虞想幹的事。
“你們把張了怎麽了？”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方博士忽然轉過身來，冷著臉，“倒是你，吃裏扒外！你知道彩虹計劃的全部嗎，它的偉大性你明白嗎，你知道你正在毀了整個人類的前途嗎！？”
一連串地問題讓吳虞有些應接不暇，他索性問：“在我死之前，我隻關心你們把張了怎麽了？”
“她？”
A先生玩味地看向張了，“她已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了，你不覺得她現在的身材更性感，做事更果斷，更讓人覺得完美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吳虞下意識地看向張了，誠然，張了確實有所改變，如果不熟悉她的人，或是不認真地去觀察，很難發現她的一些細微改變。
從前，張了是極不喜歡將長發盤起來的，可現在卻盤成了一團，這還不算，原本臉上的細紋也消失不見，整個身體比以前更加地凹凸有致。
吳虞回想起張了向自己傾訴臉上出現細紋時的情景，那時，她撒著嬌，會生氣地一個人對著手機發呆，開心時會露出月牙般的微笑，可現在，她的臉上隻剩下冷漠，眼神總是落在別處，完全不會再看吳虞一眼，這讓吳虞心裏一痛。
“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吳虞咆哮著想要掙脫束縛，結果是他被鉗製地更加牢靠。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A先生的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由於你報警的緣故，給我們增添了許多麻煩，好在都已經擺平了，不過，在彩虹計劃徹底完成前，你隻能待在研究所了，知道嗎，你心在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我完全不確定你會幹出什麽事來，所以，老實地待在這裏吧，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樣。”
吳虞不屑地冷笑兩聲，“所以，破壞研究所的事，不打算追究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不會把我怎麽樣的鬼話嗎？”
“破壞研究所？”A先生眉頭一皺，問出聲來。
“怎麽，這麽快就忘了？我隻恨火不夠大，沒能將這裏夷為平地！”
方博士和A先生像是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吳虞，而後A先生看向方博士，問：“這叫什麽，妄想症還是夢遊症？”
方博士用食指在腦門上點了兩下，意識是：“大概這裏有問題。”
吳虞不明白他們在做些什麽，“哼，隻要我活著，你們這研究所就別想再幹傷天害理的事！一次不行，那就兩次，我總會把這裏便成廢墟！”
A先生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似調笑地說：“哦……明白了，是想把這裏毀了，是吧？這麽說你幹過一次了？”
吳虞偏過頭去，啐了一口，“把張了放了，這件事跟她沒關係！”
A先生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看著張了，問：“你想離開嗎？”
張了動了動身子，看著有些僵硬，機械式地回到說：“不想。”
吳虞頓時急氣攻心，在他看來，張了一定是被X公司的洗腦了，否則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們這群畜生！”
A先生並不惱，隻揚揚手，讓人將吳虞帶下去。
這時，方博士卻叫了停。
“就這麽養著他？”方博士冷笑著：“我這研究所可從來不養閑人，正好現在誌願者匱乏，要不……”
A先生立刻會意，讓手下人停住。
“你倒是提醒我了，白養著也是養著，倒不如讓他也去走一遭，說不定咱們的事就這麽成了，現在找誌願者確實不太好找，流浪漢都絕跡了，醫院那邊也不好再弄人過來，畢竟風口浪尖的。”
方博士點點頭。
兩個人將吳虞按在了椅子上，手和腳很快被束縛住。
方博士搖了搖手裏拿著的電極貼片，笑著說：“這些粗活由我親自給你做，你就知足吧？”
吳虞拚命地想要掙脫，可手腳即使傳來火辣的疼痛感，卻依舊沒有擺脫束縛。
由電極片組成的電極帽已經被套在了吳虞的頭上，吳虞並不清楚自己正在經曆些什麽，但他的眼睛逐漸變得疲憊，視線也變得模糊，他知道此時有人正在脫下他的衣服，也能聽到周圍人的說話聲，但他卻動彈不得。
就在他要完全沉睡前，一個尖銳的物體插進了他的身體，在腦後方的位置，他的身體隨之一震，但他卻沒有因此醒過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在不斷地下墜，仿佛掉進了無盡的深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