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進入Limbo
方博士並沒有給吳虞太多的時間去考慮這件事，眼下研究所已經爆炸，他必須趕去現場處理，否則A先生將會暴怒，而Sam的懷疑也會接踵而至。
“你可以慢慢考慮。”方博士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鑰匙和煙盒，“現在，我得去研究所一趟，否則Sam該要有所警覺了。”
“即使知道研究所是不存在的，整個世界都是虛擬的，還要去看看？”
“從A先生的電話打進來到現在，已經過去接近一個小時，如果我再不出現，Sam該要覺察出什麽了，而A先生也會找上門來，這是不必要的麻煩。”方博士轉念，忽而又改了口，“你們跟著我去吧，看看研究所現在是什麽樣，找找Sam寄生的地方也好。”
“我們能去嗎？”張了問，語氣裏充滿了懷疑。這種懷疑來自於對方博士的不信任，即使方博士已經講述了足夠多的秘密，但這是在虛擬世界，難保Sam不會對方博士進行操縱，從而將兩人引入陷阱。
“可以去。”方博士說：“穿上研究所的衣服，戴上口罩，我帶你們進去，不過不要輕易的開口說話。”
方博士將視線轉向張了，“尤其是你，你畢竟在X公司任職過，公司會有你的照片，難保A先生不會認出你來，即使你們沒有見過麵，但你的聲音對他來說會是陌生的，這會產生問題的由來。”
兩人照方博士的意思換了衣服，戴著口罩，朝研究所去。
車子在路上行駛近一個小時，最終緩緩地停在研究所大門前。
衝天的火光，滾滾的濃煙已然消失不見，四周擠滿了X公司的成員，而A先生則是坐在一旁的車裏。
大門前的空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儀器，有些已經被火焰改變了形狀，有些則是已經徹底報廢，看得出X公司對研究所的搶救很是及時。
角落的位置，幾名警員正在和X公司的人進行交涉，見方博士下了車，A先生招手，示意他過去。
方博士在前，兩人在後，朝著A先生所在的汽車邁步。
“怎麽才來？”A先生皺著眉，一臉的不悅，低頭看看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要是等你來救火，早燒光了！”
“有點事耽擱了。”方博士不急不緩地說道：“情況怎麽樣？”
“主體算是保住了，幾個分部的子機器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確認是什麽人幹的了嗎？”
“吳虞！”A先生毫不猶豫說了出來，“還有張碩，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方博士故作惋惜，上前查看機器，而後帶著兩人朝研究所內走。
“喂！”一名警員招手示意三人停下來，“現在還不能進去，發生二次爆炸的可能性還存在，趕緊出來！”
“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裏麵了。”
“那也不行！”
“可是這東西對我很重要！”方博士回道。
身後，A先生出聲問：“還能有什麽東西？幾乎都燒光了，別犯傻行嗎！”
方博士轉過身來，回：“這東西很重要，懂嗎？”說完，再使一個顏色。
A先生立即回憶，大概猜測與彩虹計劃的實驗有關，“讓他們進去吧，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了。”
“那我跟你們一起，等等！”警員出聲道。
三人站在門前，等警員過來，四個人一起朝主室裏走。
方博士問：“大致的情況，你能給我說說嗎，我是這間研究所的主人。”
“嗯，一共發現了兩具屍體，其餘的財務損失需要你們自行去整理上報，失火的原因還在調查……”
方博士聽完隻是點了點頭。
主室裏剩餘的東西幾乎都成了焦炭，偶爾一兩件物品裏還會冒出些許的煙來，方博士掃視一圈，而後朝著密室的方向行進。
三人跟在身後。
密室裏的情況更糟，牆皮已經完全剝落，露出紅色的磚體，一麵的玻璃全然破碎，地麵一團團的焦狀物，幾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樣。
“要找東西趕緊找，馬上要開始對這裏進行排查清理了。”
方博士點了點頭，轉向吳虞，問：“你覺得它會在哪兒？”
“計算機裏？機器的硬盤裏？網絡世界中？”
方博士沒有接話，“清理工作快要開始了，而現在沒有你和張碩，我想是有人動了手腳，有些推論不是眼前的假象就能推翻的。”
吳虞下意識地點頭，但心裏疑問頗多，但礙於有警員在，也不好再問下去。
“我想它不在這裏，應該是在第一時間通過網絡溜走了，不過隨時可能會再回來，真實世界中，我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等我把彩虹計劃的機器修好，插入電源，連接網絡，它又會回來，說不定我還會慶幸它還活著。”
方博士一邊絲毫不避諱地說著，一邊觀察著警員。
被目光注視，警員顯得有些不自然，摸摸自己的臉，問：“我臉上有東西？”
方博士沒有作答，在密室裏轉了一圈之後，帶著兩人朝外麵走。
警員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沒多問。
“怎麽樣，你說的東西找到了嗎？”見方博士出來，A先生第一個開口問，跟著下了車，朝三人走過來。
“沒有。”方博士搖搖頭，看樣子有些沮喪。
“這兩個人是？”
“我的助手，從醫院趕過來幫忙的。”
“以前好像沒見過啊？”
吳虞壓低了自己的腦袋，盡量不被認出。
方博士將話題岔開：“先各自回去吧，等明天統計好損失，我們再商議該如何應對。”
A先生應聲，吩咐手下將機器裝上車，再留下幾個負責人在現場，其餘的則是上了車。
“你們先回去等我，我去取點東西。”方博士說著，將鑰匙丟給吳虞。
吳虞接住鑰匙和張了轉身上了方博士的車，而方博士則是上了A先生的車。
車子返回城區，吳虞在駕駛位上，不時回頭看身後時候有人跟來，好在一切都極為順利。
等回到方博士的住所，已經接近淩晨五點。
天色灰蒙蒙的，有些清冷，零星開過的卡車轟鳴著，卷起塵土，路上的環衛工弓縮背影地忙碌著，這一切都太過於寧靜和真實，底下暗藏著的湧動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痕跡。
張了靠在沙發上休息，吳虞則是不安地走來走去。
去研究所的目的吳虞是清楚的，無非是看看研究所受損的情況，Sam是否另有藏身之處，吳虞和張碩是否在爆炸中被波及，但情況似乎和預想的完全不同。方博士既沒有找到Sam的藏身之處，也沒有看到吳虞和張碩，這一點讓問題變得複雜化，之前的推論也將會被推翻。
而基於這種局麵，貿然再進入Limbo中啟動Limbo的自毀程序，無疑於自殺。因為吳虞和張碩並沒有被困在研究所，真身也沒有連接入彩虹計劃……
方博士在這個時候選擇跟A先生離開，這更加讓吳虞摸不著頭腦，他想做什麽？
“你休息會兒吧？”張了出聲。
“也不知道方博士幹什麽去了，總覺得很不安。”吳虞走過去，坐在張了身邊，“是我連累你了，否則你也不會卷入這些事裏麵來，都怪……”
“不要說這些。”張了用食指阻止吳虞繼續說下去，“你要知道，即使換一個人，還是會經曆這些，但慶幸的是你的頭腦足夠清醒，否則才是糟糕。”
“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去做，這個世界哪兒來的什麽詩和遠方，哪兒來的什麽雲淡風輕，隻不過是有人替他們負重前行罷了。”
“嗯。”吳虞笑笑，但很快又沉下臉來，“我們的設想跟現實似乎不太一樣，我和張碩並不在研究所裏，而Sam也不知去向……也許我們都錯了。”
“你提起張碩，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去哪兒了？”
“安頓家人，他不想家人受到牽連，不過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意識到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嗯，那也不能怪他了。”張了溫柔地拉過吳虞的手，輕聲說：“還有一件事，為什麽在這個世界裏會有另一個你？”
“我不太清楚，也許是因為我們來自於真實世界，而這個世界的我是虛假的？”
“可是你的的確確成了兩個，還有一點，我一直想說的。”
“你說。”
張了理了理思路，繼續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按照方博士所說，隻要進入一次彩虹計劃，那麽你的意識就會被鏡像複製一次，而現在，你已經進入了兩次，是不是以為著，整個虛擬世界中，存在著三個你的意識，你的本體以及另外兩個被鏡像複製出來的意識，那麽你看到的會不會就是鏡像之後的你自己？”
“不，一共是五個，還有兩個是Sam捏造出來的，它既然已經接手了方博士的意識，那麽關於記憶裏的任何事都能被它複製出來，還有兩個我，隻是活在方博士記憶裏的我，他們沒有意識可言，或者說，他們並不具備獨立的意識，算是傀儡一樣的存在吧。”
“但他們是與你有聯係的，我總覺得是這樣，否則他們算什麽呢？到最後，又該怎麽去區分真實的你和虛幻的你呢，我現在認定你是吳虞，又或許他們是吳虞，你認定我是張了，也或許我不是，另一個意識才是真實的張了？”
“你的意識在鏡像複製之後的產物被Sam修改過，所以現在的你是真實的，因為你沒有被修改，而我也是一樣，如果我跟之前不一樣，那麽我可能就是虛假的，當我沒有，所以我們都是真實的，這一點不用懷疑，我知道你的擔心，你是害怕那些鏡像出來的意識取代我們，是嗎？”
正聊著，門開了。
方博士急匆匆地走進來。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行了！”方博士的神色有些激動，“有了它，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
說著，方博士攤開掌心，裏麵躺著六顆藍色的藥丸。
“這是什麽？”
“是由我研製出來，X公司代工的一種藥物。”方博士看向張了，“你應該聽過，代號為08。”
張了點頭，“是聽過，但沒見過，它是做什麽用的？”
“能讓人暫時進入Limbo！”方博士說：“隻要在吃下藥丸之後就可以進入Limbo，不過維持的時間隻有15分鍾，15分鍾之後，意識會自動回歸，這原本是我開發出來，用於人體實驗的，讓一部分人提前進入Limbo中適應，如果不能看穿進入的地方是虛擬世界，那麽15分鍾之後意識將會自動回歸本體，而如果看穿了虛擬世界，並急於想要離開，那麽在這15分鍾的時間裏的任何一個時間節點都可以自行回到真實世界。”
“這是基於彩虹計劃一直處於失敗的狀態，我才研究出來的，算是一種彩虹計劃的“體驗卡”。”
“你的意思是吃下去就可以進入Limbo，維持15分鍾，不需要再去連接彩虹計劃的機器？”
“不，吃藥隻是一種手段，連接彩虹計劃還是必要的，不過我可以暫時關閉彩虹計劃的主體，隻提供Limbo的單獨通道。”
“這樣嗎？”吳虞問：“時間上會不會太短了點？15分鍾，我感覺根本不夠，去研究所都需要至少一個小時，更不要說還有守衛的存在了。”
“我可以選定坐標，將你直接帶到研究所附近。本來直接送到研究所內是最方便的，但研究所內被我設置了屏障，由Sam在監管，所以我隻能送你到研究所附近，接下來的事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吳虞問：“你確定要這麽做嗎？我和張碩並沒有在研究所，也就是說我可能不是在研究所爆炸時進入的彩虹計劃，或許我們的推斷有誤？而且到現在也沒有辦法確定真實世界中，我們是否還連接在彩虹計劃中，也許我們的意識早已經回不去了，隻能永遠被截留在虛擬世界中了。”
“我考慮過了，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不管真實世界會是什麽情況，也不管你能不能成功，我們必須去嚐試，坐以待斃的話，整個世界都會陷入混亂和恐慌，Sam可不是真實的人類的，它沒有感情可言。”
“好吧，我認同你的觀點，不過我好像聽出了你的意思？”吳虞皺著眉，問：“這種藥，是不是隻有6顆了？”
“並不是這樣，我拿六顆是為了防止被察覺，你想想，如果我一次拿特別多，又是在彩虹計劃機器受損的情況下，Sam不會起疑心嗎？”
“既然彩虹計劃的機器已經受損，那麽Sam也該陷入休眠狀態，或者已經被毀掉了才對，為什麽還要去顧及這些？”
“這裏是虛擬世界，發生的一切都隻是真實世界的投影，它和真實世界有著一些細微的差別，所以這裏的Sam可能沉睡了，可能被毀了，但真實世界中的Sam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會有感知，如果發生比較奇怪的事，難免它不會介入進來，簡單說，我們現在還沒有必要和它撕破臉，這對我們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我們需要做的是盡量避開它的感知，走出虛擬世界，去毀滅它，否則做什麽都是徒勞。”
吳虞點了點頭，又問：“六顆，也就是說我隻有六次機會？”
“對，隻有六次機會，如果再拿藥，我怕會被發現，一旦Sam切斷了真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聯係，我們都將萬劫不複，你得把握好時機，記住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隻有在Limbo中啟動自毀程序，虛擬世界才會崩塌。”
“讓我和你一起吧！”張了認真地看著吳虞，出聲道。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Limbo嗎？”吳虞有些擔憂，“你第一次進入彩虹計劃的地方不是Limbo，而是在這個虛擬世界中，即使你跟我去了Limbo中，啟動了自毀程序，你也不會回到真實世界的，它的要求必須是第一次進入的地方，這一點博士已經說過了，但這個世界的研究所已經被我毀了……隻能等我出去之後，再想辦法讓你們走出去。”
“我知道，但是我想和你一起，無論走不走得出去，無論失敗還是成功，我不關心，隻要你在就好。”
方博士說：“這樣也行，有個幫手，總比一個人好處理一些。”
“但機會將少一半……”
“說是六次機會，實際上並沒有這麽多，你出現在Limbo中，這已經是個BUG，難免Sam不會發覺你，或許去的次數少點，成功的幾率也會大一些，多一個人，就多出一種可能。”
“好吧。”吳虞問：“我該怎麽進入研究所，那兒周圍全都是X公司的人，我總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吧？”
“你知道密室的位置，所以你需要做的是避開守衛進入研究所，可以暴力的進入，我是指直接砸破研究所的外玻璃牆，有三麵玻璃牆體是可以直接砸破的，進去之後直奔密室，在密室最裏麵，彩虹計劃機器的下方，有一個紅色的按鈕，按下它，然後在屏幕上點擊確認，懂了嗎？”
“嗯。”
“另外，你必須注意的幾點，一是進入Limbo的時間會是在爆炸前的15分鍾，無論你能不能啟動自毀程序，你必須躲避開爆炸，否則你的意識將會在爆炸中受損，即使能回到真實世界，你也很可能成為傻子，二是你必須躲避開你自己，你會看到你和張碩進入研究所，但不能被你看見你自己，否則你的意識將會崩潰，當場瘋掉的可能性都有，三是前麵說到的，無論是爆炸還是來自於X公司人員的威脅，你都要避開，否則你可能就回不來了，你要知道，即使這裏是虛擬世界，但唯一真實的是你的意識，保護好你的意識，這才是關鍵。”
吳虞鄭重的點頭。
方博士轉身出門，在吳虞的幫助下，將一台機器搬運到書房中。接入電源，方博士讓兩人坐在椅子上，“這是彩虹計劃主體機器中的一個子機器，它承載Limbo，待會兒你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這裏，記住了我剛才說的話，時間不多，把握住每一分鍾。”
一根長長的線管被方博士拉在手裏，而另一隻手裏則是拿著一顆藍色的藥丸。
“你們誰先來？”
“我。”吳虞出聲。
仰脖將藥丸吃下，隨著後脖頸處傳來的疼痛感，吳虞再次體會到了這種不斷下墜的痛苦過程，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整個人置身於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