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老傳說
吆吆寨,莊嶠和黃洛洛找到大祭司家裏時,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已經奄奄一息,但意識尚存。
莊嶠向跪俯在老人身邊的年輕人說明來意,得到允許後,他湊到老人的耳畔,哼哼起雪穀崖洞裏聽到的那段旋律。慢慢的,他看見大祭司混濁的眼裏閃現出一抹亮色。
當他再把手機裏的洞壁字符和古水晶青銅器照片放大,一並舉到老人眼前時,就見一顆濁淚,從大祭司的眼角滾落而出。
隻見老人的胸脯急劇地起伏著,枯瘦的兩隻手在空中亂抓,嘴裏含糊不清的喃喃著,像有話要交待一樣的急迫,跪爬在老人身邊的年輕人立即把耳朵貼上去,一邊屏息靜聽著大祭司微弱的低語,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莊嶠,然後鄭重的點頭。
年輕人站起身時,像被某種事物刺激到的大祭司已經平複下來,瞌上眼簾,重又陷入奄奄一息的狀態。看見莊嶠探究的目光,年輕人自我介紹道:“我是大祭司的繼任者。剛才師傅說他等了一輩子的有緣人來了,讓我交待一些事情,你們跟我來。”
說完,這個自稱叫聶諾的小祭司,帶著莊嶠二人來到廳堂後麵一間堆滿法器的屋子裏。隻見他從旮旯裏拖出一隻沾滿灰塵的木箱,從裏麵拿出一個黃緞錦盒,取出一本發黃的線裝書,遞給莊嶠:“你看到最後一頁就知道了。”
莊嶠打開書,看到裏麵書寫的文字正是洞壁上見過的那種古字符。
有了之前黃洛洛古卷上破譯出來的文字打基礎,連蒙帶猜中,他發現這是一本滇國時期的祭祀詞,雖然有些字詞還不知其義,但裏麵抑揚頓挫的句式排列,能讓人感知到詩歌般的韻律美……恍惚間,他耳邊仿佛又聽見雪穀中那種縹緲、悠遠的旋律。
“天呐!這不就是你在雪穀裏撿到的器物嗎?”這時,身旁和他一起端詳著祭祀本的黃洛洛,突然失聲驚道。
莊嶠回過神來,發現已翻到祭祀本的最後一頁,也是剛剛小祭司交待他看的那個頁麵。乍眼見到上麵畫著的那東西時,他也跟黃洛洛一樣,暗自心驚。
沒錯!
祭祀本末頁上,赫然畫著的正是那個有著古滇王國標識的古水晶牛虎銅案青銅器。然而,非常神奇的是,這圖的下麵還附著一行小字: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易雲能來。
這是用絹秀的漢隸體所寫,黃洛洛不僅看懂了,還知道這是出自《詩經》的一首思念情詩。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仰望著太陽和月亮,思君之情悠悠不絕。千山萬水路途遙遙,你什麽時候才會來。
“奇怪,這種語境,跟古卷上出現過的句式一模一樣。難道,這祭詞本和古卷的主人是同一個?”黃洛洛皺著眉頭,自語道。
這時,莊嶠像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問小祭司:“這個祭祀本上的內容,你也會唱,對吧?”
小祭司點頭:“這是必須傳承的,也是我們這裏每年神山節上的專用祭詞。師傅教過我,照著上麵的字符我知道讀音,但要說這些字的字義,我就不懂了。”
看見莊嶠若有所思,小祭司又接著說:“小時候,師傅教我唱誦這本祭祀文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總覺得裏麵有東西。後來問過師傅,他隻是說時機未到。我也和你一樣,喜歡那裏麵的旋律。”
小祭司這麽一說,莊嶠猛然反應過來:“你說的就是我剛才唱給大祭司聽的那種旋律吧?”
“對啊,就是那個。師傅才說他等的有緣人來了。”小祭司說著,手翻到祭詞本的某一部分,讓莊嶠看:“以前聽師傅講過,從這個部分開始,裏麵有個很古老的傳說。在我們祭司家族,雖然我們不懂得這些古字符的意義,但裏麵的這個傳說也一代代口傳下來了。我已經答應過師傅,我來把這個故事講給你們聽。”
據說,在雲蒸霧湧、終年積雪的梅裏雪山上,每年春分那天,在日月同輝之時,神靈會將人世間最完美的愛情陽光賜予人間。如果那天雲開霧散,神奇的陽光就會鋪滿整個梅裏十三峰,被陽光撫摸到的人就會獲得最完美、最聖潔的愛情。
但是,善妒的山神在那天從來不開放自己的胸懷,總是有雲、有霧、有雨……
雖然春分這一天的陽光,很難穿透雲層,但在雪山最陡峭的岩壁上,有一個神秘的縫洞。裏麵居住的是殉情而死的風之女,她痛恨山神刁難人間的男女,所以會在春分的正午時分,趁山神打盹的工夫,偷偷地將萬丈愛情的陽光剪下最絢麗的一米藏於縫洞中。然後,山神醒來,很快就會發覺,他立刻就要追回那一米陽光。因此,這一米陽光在人間隻能停留一會工夫,就要消失。如果有最勇敢、最幸運的人在正午時分來到風之女的縫洞,他(她)就會獲得世上最絢麗、最的愛情。
相傳古代某年,有一位將軍領兵數千,在此地與敵軍激戰。由於敵軍人多勢眾強悍凶猛,將軍兵敗旗倒,隻好帶領隊伍向北且戰且退,一直退到梅裏雪山腹地,再無路可退。在前有冰川擋道,後有敵兵追殺的千均一發之際,將軍年青貌美的妻子不忍丈夫全軍覆滅,她急中生智親率侍女脫掉身上的衣服,赤身**在敵軍追殺必經之地的一個高崖上,麵向陣地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麵的祭典儀式。追兵蜂擁至此,見此神奇景象,紛紛駐足觀望。趁敵人聚在一起陣營大亂之機,埋伏四周的將軍抓住時機,急令人馬揮戈反擊。措手不及的敵人瞬間陣腳大亂,將軍的部隊越戰越勇,最後擊退追兵,轉敗為勝。
當晚天降大雪,將軍就地安營紮寨。黎明時分,將軍得報,敵軍增援神兵天降,四麵楚歌的將軍用調虎離山之計,率隊引開敵軍,保全妻子和眾將士家眷。後帶著婦孺逃亡的將軍妻子,途中不忍丟棄丈夫,和幾名親隨沿著戰場痕跡一路找來。除了屍山如海,她再也沒找到丈夫的蹤影。將軍妻子在山巔上哭昏過去的時候,日月同輝的壯觀景象出現了。她被破雲而出的一米陽光喚醒。在陽光的引領下,她來到那個神秘的縫洞前,可就在她即將進入的一瞬間,陽光陡然消失,她瞬間變成洞外的一塊守望石。從此後,每到春分那天,雪山深處就會傳出女子欲訴欲泣的歌聲。聽到的人都說,那是將軍妻子在呼喚丈夫的聲音。後來,人們把那個縫洞傳稱為“望夫隙”。但是,千百年來,沒有人知道那個神秘縫洞的準確位置,至於將軍妻子的歌聲,據說有緣人才能相遇。更神奇的說法是,那個縫洞裏麵住著神仙,誰要找到“望夫隙”,誰就能通仙,上天入地。
“文化館董卿老人寫的《望夫隙》,劇情講的就是這個將軍傳說吧?”聽小祭司講完,黃洛洛想起臨走時老人送的那戲本。
看見小祭司點頭,黃洛洛異常的失落,莊嶠也有點遺憾。可惜了,董卿老人送的那戲本兩人都還沒來及看,就和黃洛洛的手包一起掉落崖下了,也不知大頭能不能找得到。
想起大頭,莊嶠的思路又重新回到此行吆吆寨的重點。
眼下,通過小祭司手上的這本祭祀文書,直覺告訴他,蒙著古滇王國的那層麵紗就快要被揭開了。
當前,他急需弄清楚這祭祀本的出處,還有曆代祭司之間還有沒有其它的東西傳承。果然,當他提出這些疑問後,突然沉默起來的小祭司顯然已經在斟酌說詞了。
一會後,就見小祭司轉身從那隻木箱裏,又抱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經幡。從最底層取出一塊藍白相間寫滿了經文的布幡,讓莊嶠坐在他的麵前,閉上眼睛不要說話。
莊嶠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但為了探得真相,還是聽話的閉起眼睛,端坐在他的麵前,開始一動不動了 。
這時的小祭司,不再解釋什麽,慢慢的搖動起手裏的經幡,輕輕拂過莊嶠的麵龐,吟誦起他們誰也聽不懂的祭祀文……猶如春風過耳,又似山澗潺潺流水,更像大海滾滾濤浪……聆聽著這史詩般宏偉的韻律,恍然間,莊嶠仿佛置身在另一個世界中……那時而飄渺的音符,那時而鏗鏘的節律,那時而又空靈悠遠的唱誦,把他帶到一個不知名的空間……突然間,他又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來自冰天雪地的寒意,還有那種讓他心碎腸摧的悲傷。當意識越來越沉、神思一片混沌的時候,他看見一個身著鎧甲的男人跋涉在茫茫雪原上,那孤寂而堅定的背影,那麽的熟稔和蒼涼……還有,誰在哭?
那女子悲慟的哭聲……
讓他的心髒猛然緊縮起來,一種來來自骨髓裏的疼痛,讓他整個身子不能自持的顫抖起來……他想去抱抱那個哭泣的女子,可就是看不見她在哪裏……太痛了!有淚,慢慢的溢出眼角……
“哎,醒醒,醒醒,你怎麽啦?別嚇我。”被搖醒的莊嶠,一睜眼,看到黃洛洛那張姣好的麵龐近在眼前。猛一激淩,他清醒過來:“我這是怎麽了?”
“看這滿臉汗淌的,臉色還這麽蒼白,你是生病了吧?”黃洛洛見他醒來,一邊用手絹替他擦汗,一邊仍然十分擔心。
這時,小祭司已把桌上的那些經幡收回木箱,隻把剛剛使用過的那藍色經幡留在外麵。聽到黃洛洛的話,他神色安然的答道:“他沒生病,是被裏麵的祭詞催眠了。”
“什麽?催眠?”黃洛洛很是震驚。
“不是每個人都能被催眠。你看,你也在現場,不也沒被催眠。師傅說的對,餘生他能等來有緣人,總算心安了。”新上任的小祭司,話語裏波瀾不驚,像早預料到莊嶠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俯過身問他:“剛剛,你看到畫麵沒有?”
莊嶠點頭,然後把看到的虛境描述了出來。
“這就對了。這東西你拿著,日後可能有用。師傅交待過,這其中的玄機,等機緣成熟時你自會知道。”說著,小祭司把剛剛使用過的那塊藍色經幡,鄭重地交給他。
事實上,莊嶠雖然不是很相信小祭司的催眠說法,但他對自己與生俱來的超能第六感應深信不疑。因為,在二十八年的生命體驗中,已有數次感應得到過驗證,結果全都準確無誤。
但這次不同,自他踏上這片雪域的一天起,某些時候突然來到的那種感應強烈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本來就是他生命體一樣的存在。
“我想知道,這個祭祀文本的出處和‘有緣人’的說法。”就快要接近想要的答案了,莊嶠終於問出最關鍵的兩個問題。
這時,已把木箱子收拾妥當的小祭司,語聲依舊平靜的說道:“你不問,我也正想說這事呢。這祭祀本因為是手抄本,再加上傳承年代久遠,第一代傳承人已經難尋其蹤。”
瞥見莊嶠眼底閃過的失望,小祭司打開那個他特意放在桌上的布包,指給他們看裏麵的東西:“雖然那個祭祀本不是真跡,但這個卻是我們繼任者代代相傳的實物。”
“哦,天呐!”旁邊一直研究著祭祀本的黃洛洛,探頭來,看見布包裏**出來的東西,不禁驚呼出聲。
莊嶠看清楚布包裏的物什後,也覺腦袋裏一片轟然。
那不就是董卿老人院子裏見過的古滇國青銅武士形象麽。隻不過,他小院裏的是一個男武士形象。而此時,桌上的這個,是一個梳著發鬏的女武士,尤其在這銅像的底部,嵌著青銅銘文:“凰”。
“我明白了。你還記得不,那時我們在董老院子裏看到的那個武士,銘文是‘鳳’。”黃洛洛一說,莊嶠也想起來了,當真如此。
在小祭司這裏,他們才弄清楚,大祭司當初以那尊銘文為“鳳”的青銅像相謝於董卿,一方麵感謝他用戲文的形式,把祭司世代相傳的東西得以擴展;另一方麵,他也想借這部戲的影響力,引來真鳳凰。
果然,董卿老人的那尊青銅“鳳”,真把“有緣人”莊嶠引過來了。
“師傅交待過,這座青銅像就贈予你,望你成就‘有緣人’的命運。”小祭司的話語裏,好似蘊藏著無限玄機。但細問之下,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說他在按師傅的教導行事。
這天夜裏,找到黃洛洛手包的大頭趕回吆吆寨時,似乎完成心願的大祭司,安祥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