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忙亂語

李大嫂慌張奔出去:“在,在的。鄭兄弟,你找到我雍兒了嗎?”

“嗨,哪那麽容易。”那人唉聲歎氣,“都跑了一個上午了,都說沒見著你家小子。我看,還是得花兩個錢,去衙門裏問問,或者啊,讓差役幫著找。光憑我,得問到什麽時候去了。”

“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認識……”

“你不認識,我認識哪。”那人胸脯拍得啪啪響,“兵馬司、刑部、京兆府,我都熟。刑部的白瑾瑜白捕頭,你聽說過吧?西山寺那案子就是他破的。那是我兄弟,極好的,功夫又高。讓他找人,絕對一時半會就找出來。”

李大嫂忙說:“好好,要多少銀子,我給,我給就是。”

“先拿個五兩……不,不夠,起碼得七兩。”

李大嫂轉身跑進屋子裏,端出一個小匣子,打開看了看,全部塞進那人手裏:“這裏有八兩零點的銀子,鄭兄弟你先拿去,若是不夠了……”

“夠的夠的。”姓鄭的心花怒放,正要摟過匣子,一隻手打橫伸來,喀嚓一聲,蓋上了匣子。

“鄭老四,既然我成了你的兄弟,這些銀子我就不要了。”白瑾瑜笑著把匣子塞回李大嫂手裏,端是如沐春風,“兄弟嘛,談銀子多傷感情。”

鄭老四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白瑾瑜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疼得他直跳,才回了魂。文娘子在一旁,捂著嘴噗嗤笑出聲。

“白……那個……捕頭你……”

“哎,別說那麽多客氣話,你我是兄弟。”白瑾瑜還是笑,簡直和藹得不能再和藹,還好心的催促:“還不快去,找人要緊。”

鄭老四直咽唾沫,趕緊腳底抹油跑了。李大嫂驚訝地看著白瑾瑜,喃喃道:“你就是刑部的捕頭啊。那麽年輕。”

白瑾瑜頗有些自得的點頭,不經意瞥見文娘子拋來了不屑的眼神。

不被理解和崇拜,真是寂寞的人生。

從李大嫂那得不到有用的線索,白瑾瑜決定再去何知久家裏看看。文娘子不客氣地問:“你要找李和雍,為什麽去孟家?”

“何……”白瑾瑜想了想,決定有些事還是先瞞著小姑娘,隻說:“何先生身故在先,李和雍給我送信失蹤在後,你不覺得兩者之間有關聯?”

“可是何家的門在那,你去鄭四家做什麽?”

“一個沒租到房子的租客,屢屢上門,別人會怎麽想?”白瑾瑜道,“更何況,凶手就住在這條巷子裏,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文娘子微微冷笑:“刑部就這點本事?看我的。”大搖大擺跨進孟家。

守靈的換成了另外一位鄰居,也是白瑾瑜打過照麵的,私塾向先生。

“怎麽又是你?”向先生不客氣地瞪著白瑾瑜。

沒等他開口,文娘子已經出聲了:“這就是你說的宅子?這麽小,怎麽住人!”帶著幾分頤指氣使,有上位者的高傲。

向先生不自覺地微彎了背,也沒敢打量文娘子,放軟了聲音:“你是什麽人?來看房子的?”

白瑾瑜道:“這房子不是要賣嗎?”

“誰說的?不賣不賣,這房子我們要租。”

文娘子道:“租也行,總得讓我看看這房子好不好。”

向塾師想了想,再反複看了兩人,才道:“好,你們看。別耽誤太久啊。”

文娘子當即就走進正房裏去,步履頗有些匆忙。白瑾瑜倒是從向塾師目光裏猜出幾分他的想法。文娘子並沒有刻意掩飾身份,又穿一身男裝,極易被認為是與男人私奔出逃的**奔女。

這人真是滿腦子的男X女X。白瑾瑜假裝落在後麵,忽而轉身問:“剛剛來的那兩位,是何先生的朋友?”

“我哪裏知道,來的都是客,收著便是,問那麽多做什麽?”向塾師顯得不太耐煩,拿起手邊的酒壺喝了兩口。

“他們沒說什麽?”

“就問這些天可有奇怪的人來找過老何,有沒有奇怪的事發生。我都說沒有沒有。要我說,最奇怪的就是老何。好好的,怎麽就死了?”

“之前沒征兆?”

“沒有,”向塾師想了想,搖頭:“不過,有件事情有些……應該算不上奇怪……”

白瑾瑜恰到好處地“哦”一聲,勾起他的談性。

“陛下頒旨要行春祭那天,老何喝了一壺酒。”

白瑾瑜不露聲色地問:“喝酒有什麽?”

“嘿,你以為?老何可不是愛喝酒的人,那天可是喝醉了。還主動找我,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什麽尊母盡孝,弄得塾館裏全是酒氣。”

白瑾瑜沒有做聲。不喝酒?剛剛李大嫂還說,何先生從不愛喝酒,要喝酒也是宴客,多是她幫忙去買酒。換一個人,就換一種說法。到底是誰在說謊?

書房的窗忽地打開,文娘子的聲音傳了來:“哎。這屋子裏的字,有人來看過嗎?”

向塾師揚聲道:“沒人看過。你要嗎。算你便宜點。”

文娘子聽罷,盯了白瑾瑜一眼。白瑾瑜會意,借口去屋裏看看,也進了書房。

“你發現什麽了?”

“有人搜過這間屋子。”

文娘子很篤定,白瑾瑜不太相信她的話。上午他還來看了的,如果有被搜過的痕跡,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文娘子見他擺明了不信自己,推著他站到博古架前,指著其中一格:“這堆紙的墨跡,你仔細看,是不是上麵的淺,下麵的深?”

白瑾瑜心頭一突,果然如此。

“還有這一格,那邊,上麵兩格,都是一樣的。”

順著文娘子的指點,白瑾瑜一一看去,果然如此。而且,他記得,上午來時,紙張的堆疊與現在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在何知久死後,有人曾經進到書房來,找過什麽東西,而後又恢複原狀。最大的嫌疑,便是殺死何知久的凶手

白瑾瑜翻看那些紙,寫的都是前人詩句,並無稀奇之處。他愈加疑惑,何知久一介書生,能藏什麽?正房、臥室、書房都是薄牆,也沒有密室暗道,凶手在找什麽?

“你看得很仔細,多謝。”白瑾瑜當真有些懊悔,竟然沒有發現這麽重要的線索。

文娘子當然聽出他的謝外之意,抱歉地笑笑:“也不想瞞你,我也是想翻找東西,所以才發現了異常。”

“哦?”白瑾瑜淡淡應了一聲。

“長輩曾在苦水井巷住過,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我才會過來看看……無意間碰上了李大嫂……你不會怪我吧?”文娘子小心地窺視他的臉,仿佛很愧疚。

這又是她另一個模樣了。白瑾瑜很想知道,這小娘子到底藏了多少麵具,以及是怎麽練成切換自如的本事的。

兩個人再在四周看了看,屋子裏沒什麽特別的發現。此刻的白瑾瑜,有大半的注意力倒是放在文娘子身上。雖說她也隻是東看一下,西動一下,仿佛真隻是代替長輩故地重遊一番。

“是哪位長輩曾在這裏住?”白瑾瑜不經意地問。

文娘子回頭看他:“我的舅舅。”

“沒回來過?”

“他,怕是回來不了。”少女的聲音低了下去,神色有些惆悵,更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