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平安夜
12月24日,平安夜。
大歌星KTV,105包廂內一派歡騰。
“我愛我們的倒黴工作,也愛這千瘡百孔的世界!”
林小硯手持麥克風大聲朗誦,另外兩個女生立刻鼓掌歡呼。
今晚林小硯請客,丁妍和樂樂是她的大學同學。林小硯采寫的報道評上了全省十大法治新聞,被兩個死黨敲了竹杠。昨天就約好,除非天災人禍,否則不準請假。
三個人,訂了一個中包,說好不醉不歸。
丁妍拿起紅酒瓶,給樂樂倒滿,再往林小硯的杯子裏倒。林小硯眼疾手快,先把杯子搶到手裏。丁妍拎著酒瓶,繞過茶幾,走到林小硯身邊。“今天你做東,不喝酒怎麽行?”
“饒了我吧,等下我還要開車呢。”林小硯笑著求饒。
“你是東風市名記,堂堂的首席大記者。你不找警察的麻煩,他們謝恩都來不及,哪個吃了豹子膽敢查你呀?”說到“名記”兩個字時,丁妍故意加重了音量。
戴黑框眼鏡的樂樂上來解圍:“算了,別逼她,現在酒駕查得緊,可別讓咱們的林大記者在班房裏度過一個難忘的平安夜。”
“呸,呸,呸!”丁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瞧你那張爛嘴,就不會說點吉利的。”樂樂被她一頓搶白,臉色尷尬,不知如何反駁。
“都別爭了,酒是一定不能喝的。”林小硯給自己的杯子倒滿礦泉水,舉杯道:“姐妹們,祝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幹杯!”三個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房間裏暖氣開得很大,三個人都脫掉了外套。
音樂前奏響起,是SHE的《不想長大》,丁妍趕緊拿起麥克風,一臉陶醉地唱起來。丁妍留著幹練的短發,除了腰圍比畢業前粗了點,演唱風格絲毫未變,無論什麽歌從她嘴裏出來,都是同一個調調。
唱到一半,林小硯已忍無可忍,雙手捂住耳朵,表情誇張地大聲抗議:“救命啊!切歌,切歌!”
“切你媽的頭啊,老娘偏要唱。”丁妍笑罵道,目光又轉向電視屏幕,“我不想不想長大……”
一曲終了,丁妍拿著麥克風說:“下麵有請今晚的主角,東風名記,ipad小姐,為大家演唱,掌聲鼓勵!”說完,丁妍率先鼓起掌來。
這個丁妍,報複來得真快,林小硯暗想。
快到二十五歲的林小硯,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皮膚白皙,五官勻稱,一米六五的身高恰到好處。可惜人無完人,胸太平。
“ipad”是班上男生偷偷給她起的英文名,著實讓她自卑了好一陣。她悄悄試過各種豐胸秘方,肉倒是長了,卻沒長在胸部,把她驚出一身冷汗,終於死心。
既然不能讓胸變大,那就讓心靈變得更強大。人不能老跟自己過不去,要學會接納不完美的自己,幹下幾碗心靈雞湯,果然是滿滿的正能量。
世界是平的,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林小硯唱了兩首林憶蓮的歌,聲若天籟,婉轉動人。她在大學就是實力唱將,簡直能與原唱媲美。
麥克風大部分時間都在丁妍手中。樂樂不愛唱歌,縮在沙發裏聊微信,眼睛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運指如飛。林小硯從樂樂手裏搶過手機,硬把麥克風塞給她,樂樂追上去就打。
丁妍笑道:“你就放過樂樂吧,說不定人家又釣到大帥哥了。”
林小硯搖頭歎息,“老房子著了火——沒救了。”
三個女人一台戲,果然說得沒錯。林小硯靠在沙發上,心裏既興奮又惆悵。很久沒敢這麽放肆了,三人都是大學同寢室的死黨,互相見麵,完全不用裝。白天上班,大家都裝得一本正經,此刻原形畢露,真有說不出的暢快。
林小硯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姐妹們,不早了,散了吧。”
丁妍雙手緊握麥克風,生怕被人搶走似的。“急什麽,我還沒唱過癮呢。”
林小硯笑著解釋:“明天我要去參加案件發布會,得早點趕過去,遇上堵車就麻煩了。”
樂樂立即湊過來問:“發什麽大案了?”三人當中,樂樂最熱愛八卦,聽說有案子,馬上來了精神。林小硯常想,樂樂不當記者真是浪費人才。
“聽說是一個殺人案。”林小硯輕描淡寫道。
“啊,好恐怖!”樂樂滿臉興奮。
丁妍也被吸引過來。“小硯,今天是怎麽啦?從沒見你工作這麽積極過。”
“血口噴人。”林小硯不客氣地回敬。
“趕著去見江楓吧?”瞎子都看得出來,丁妍不懷好意。
“你的想象真豐富。”林小硯低頭把手機塞進包裏。
“看著我的眼睛。”丁妍不依不饒,笑得意味深長。“老實交代,明天那個案子是不是江楓辦的?”
“多管閑事。”林小硯推了丁妍一掌。
“你不否認,就是承認了。”丁妍笑得更加放肆了。“說起來,我們今天能在這裏唱歌,也得感謝人家。你得獎的這篇報道,主辦刑警就是江楓,我沒記錯吧?他是你的命中貴人啊。”丁妍從沒見過江楓,隻是從林小硯嘴裏聽過這個名字,卻說得活靈活現。
“人家是大偵探,哪瞧得上我這個小記者。”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丁妍繼續燒火。
“去!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林小硯披上了外套。
樂樂站了起來,指尖頂了頂黑框眼鏡。“得,我懂了,咱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誤人家去見男神。”
丁妍戀戀不舍地放下麥克風,抓起了沙發上的外套。
穿過狹長的過道,走到大廳,才發現外麵下起了瓢潑大雨。剛才三個人在包廂裏瘋得起勁,對外麵的情況渾然不知。
林小硯要先送他們回家,樂樂堅決不同意,“你又不順路,下這麽大的雨,我們打車回去很快就到了。”林小硯看了看天氣,便不再堅持。
丁妍臉色微紅,步伐已有些淩亂,腦子還算清醒,扶著林小硯的肩膀說:“慢點開,下雨路滑,路上別趕哈。”
“放心,我又沒喝酒。”林小硯心裏升起一股暖流。
“走啦,拜拜。”林小硯向丁妍和樂樂揮手再見,雙手把黑色手袋舉過頭頂,一頭紮進了雨中,向自己的車跑去。寒風刺骨,雨打在臉上,像針紮一樣。
車內冷得像冰窖,暖氣風速開到最大,吹出來的卻是冷風。汽車駛出大門,路麵積水反光,能見度很低,林小硯不敢開得太快。幾分鍾後,溫度慢慢升上來,僵硬的手腳開始蘇醒。林小硯感到一陣愜意,打開了音樂,是鄧紫棋的《泡沫》。
好久沒這麽瘋過了,林小硯意猶未盡,跟著節奏哼唱起來。唱到**部分,又調高了音量,腳下的油門隨之加大。
汽車駛出市中心,在一個十字路口左轉,進入迎賓大道。路麵剛鋪完柏油,各種道路設施還沒裝完,寬闊的馬路上清冷寂靜,車輛稀少,幾乎看不到行人。前麵右轉彎上坡,林小硯深踩油門,準備一股作氣衝上去。角度轉得大了點,車輪越過了中心線。
突然,一個模糊的物體出現在視線內,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怪獸,張牙舞爪向自己猛撲過來。林小硯睜大了驚恐的雙眼,本能地抬腳踩刹車,但是距離太近,為時已晚。
砰的一聲巨響,仿佛平地炸雷,火星四射,瞬間把黑夜撕成碎片。
濃重的火藥味鑽入鼻腔,她覺得似曾相識,仿佛除夕夜從剛燃放過煙花的街道上路過。林小硯張開了嘴,卻沒來得及喊出聲,眼前一黑,頭一歪,便失去了知覺。